7月10日,由北大、清华、复旦、中山大学联合主办的第七届“中国文化论坛通识教育暑期讲习班”在北大开幕,中国文化论坛理事、中山大学通识教育总监甘阳在开幕式上发表了演讲。
甘阳认为,时至今日,最主要的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大学的浮躁和功利心太重。我们要以从容的心态,从长远来考虑大学的建设,要让大学静下来。”
在演讲中,甘阳说到让“大学静下来”的方法就是推广大学通识教育。除了北京大学“元培书院”外,类似的已经推行通识教育的还有清华大学的“新雅书院”、复旦大学的“复旦学院”、中山大学的“博雅书院”和重庆大学的“博雅书院”。
甘阳
通识教育是一件非常长的事情,10年、20年左右才能真正见成效。美国现代大学的通识教育一般都是归缘于哥伦比亚大学,1920年左右,当时的通识教育仅仅是一两个教师自己开了这个课,大概经过二十多年才成立了哥伦比亚大学的通识教育体系。芝加哥大学也一样,起先通识教育辩论引起学校的分裂,校长和教授发生了严重冲突,也是经历二十年左右才清晰。所以我们希望学员们十年以后都成为高校的主力军,自觉投入到通识教育中。
十年以来发生的比较大的变化是什么?十年前,中国文化论坛会议的名字叫“中国大学的人文教育”,其实我们在筹备的时候一直都是用“通识教育”,但是很多领导和我们打招呼——通识教育这个词在十年前仍然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词,甚至有政治不正确的嫌疑。当时名誉主席韦钰先生建议我们改用“中国大学的人文教育”。十年后不一样了,今天上午,所有校长的致辞都用的是“通识教育”。
经典阅读为什么重要?
我们注意到,这一次是由四所大学联合主办,这四所学校的努力点全部都在于提高课程的质量上。例如,清华大学新雅书院虽然成立仅仅一年,但一年来的课程质量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第一,所有的课程都是30人的小班,第二,所有的课程都有非常强的阅读写作要求,包括讨论。
其实开什么课不重要,关键是谁来讲?怎么讲?如果没有合适的教师,光是做规划没有用。
严格来说,通识教育应该包括很多方面。但是这十年来,以暑期班为代表,很多教师都走在读经典的路上。其中有一个目的是我们希望通过经典阅读,培养一种超越急功近利、逐渐克服浮躁的心态。因为经典阅读不可能是快餐型阅读,它可以说完全“没有用”。
读《孟子》,能帮你找工作吗?但是我们提倡在大学里,要有一种“无用的知识”。这是到今天为止,历届暑期班仍然在做经典阅读的原因。
2001年初,我参与香港大学博士生的招生面试,非常吃惊,这些国内较好大学培养出来的硕士,考进大学之后的7年来,没有完整读过任何一本哲学书,这种情况在今天已经基本上改变了。
越是年轻的老师越能接受我们一直在提倡的以经典阅读为中心的教学讨论的方式。在“985”大学里,讨论课相当常见。
大学急功近利仍是问题
我感觉中国大学实际上是越来越好,尤其是“985”大学最近六七年以来有明显改善,有两个最重要的原因。第一,中国大学现在处于最有钱的阶段。有钱未必是好事,但没有钱是真做不了事,通识教育也是要有资金来推动。第二,师资的更新。“985”大学,甚至一般地方院校的师资都越来越好。
但是在我们的印象中,包括媒体也好,社会也好,对大学的看法仍然没有改变。最主要的问题仍然是学生整体的人心向学、踏实读书的总体状态并没有完全建立起来,大学的浮躁、急功近利,仍然是非常突出,仍然是我们十年前担心的问题,大学静不下来!当然这并不仅是大学本身的问题,与中国整体社会阶段的发展都有相当大的关系。好在现在中国大学里面潜心读书的学生越来越多。
本科很多课程可以砍掉
通识教育是整个本科教学改革的一个环节。中国大学,哪怕是最好的大学,某种意义上都存在通识教育的瓶颈,比如说,清华大学理工科学生的专业课功课极为沉重,这会导致学生拿不出足够的时间来上通识课。
清华大学新雅书院一个大的实验就是要求专业课和通识课有一个平衡。新雅书院从建筑学院、生命科学院等学院选出来的学生,他们所学的专业课程就比一般的学生要重得多,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他们以同样的时间、精力投入到通识教育课程中,这需要本科课程做出很大调整。
像美国哈佛大学这些一流大学,一个学期平均是4门课;芝加哥大学平均每个学期3门课。中国大学,包括北大、清华每个学期都是12门课,甚至有的上15门课,每门课都在疲于奔命,都在应付。我至今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大学要设这么多课程?
理工科的教授跟我说,他们把所有的PPT放在一起,发现几乎所有课前三分之一都是相同的。实际上这是浪费时间,很多课是可以砍掉的。
另外一个问题是十年前就提出的,到今天为止仍然没有变化:中国大学里的商学院和法学院,甚至包括新闻学院,我认为都应该转为“后本科职业学院”。我认为这是美国本科教育能够做到那么好的重要因素,它的法学院、商学院、新闻学院都是没有本科的,甚至绝大多数医学院都是没有本科的。
大学改革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有足够的耐心。通识教育并不仅仅是一个局部性问题,我们要看到十年来它影响到本科教学的方式是正面的,同时也暴露出大学的很多矛盾。
(以上内容节选自甘阳在第七届中国文化论坛通识教育暑期讲习班开幕式上的讲话,早报记者赵振江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