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时代通识教育要回归经典
何怀宏(北京大学):我这里有一点和一些学者不同的看法,有的学者在谈到哈佛或耶鲁的几千门选修课程,感到非常的震撼和惊喜。我倒觉得不一定要那么广泛,就是说一定要有一些核心的课程,这个核心的课程不一定很多,但是一定要精选讲者和内容,使它能够成为一个通识教育的核心。海洋很大,但是我只取一勺,取哪一勺这个很重要。所以我觉得通识教育还是会要回到经典,回到一些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今天在网络时代如何读经典,以什么方式读,这是非常大的挑战。在九十年代让孩子们读书很容易,而现在有了许多的吸引人的东西就变得非常难。人的精力就那么多,可吸引人的东西那么多,怎么去学?这是一个问题,也是一个挑战。
最后说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成为何种人?今天肯定是会更宽广,不像古代的学者主要是要成为道德之己,成为堂堂正正的大人、君子。但这里我还是要为古人做点辩护,包括为今天让孩子学习和背诵一点古典的人们辩护。很多人一直在批评学校让孩子背诵《弟子规》,我觉得背诵一下并无大碍,了解一下古典,知道一些孝义没什么不好。学校或家长也并没有要求孩子每一条都严格照着做,重要的是领会其中的精神,这种精神现在是很淡薄了。我的孩子在学校也背过,我觉得挺好,他照样快快乐乐的。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有些批评者会那么愤怒。
我是学哲学的。各种职业经常会有一些本位主义,希望自己的专业很多人来学,很多人从事。我恰恰相反,我说以哲学为职业的人千万不要多,千万要少,但是学哲学的人、读一点哲学的人我希望尽量的多。所以我希望哲学的吸引力在通识课或者第二学位表现出来,就是说如果大学哲学老师能够普遍的,给其他专业的学生,能够让他接触一下比较深的,最高、最深的智慧,这是非常有意思的。甚至也不排除这样一种可能,个别理工科非常优秀的学生被吸引过来,这样的学生是他自己自觉自愿的,往往会成为特别优秀的哲学工作者。
通识应是回归本真的学习
庞金友(中国政法大学):学生的通识学习和通识教育究竟是什么关系呢?我觉得应该是相辅相成的,它是广义上的通识教育的一部分,只不过由下往上,这是一个最基本的定位。当前关于通识教育,人们的反思大多集中在关于通识教育理念上、内容上、机制上,其实我们应该更关注的是学生。
就我个人的经历和判断,学生对通识内容的学习动力、积极性不高的理由,第一是专业主义和功利主义,这是学生学习通识最大的障碍。通识教育要使人成为人格健全的人,但是专业教育是让他有职业,学生更关注是职业,很少做生规划,这是最大的障碍。
第二学生不具备通识学习的本领和自觉。高等教育搞专业课有非常系统的经验体制以及评估机制,但是对于不需要考核或者不纳入考核体系里的内容,学生既没动力也不知道如何学。通识学习应该是小组学习、合作学习、研究型学习、探究型学习,可是这些东西在目前高校里这些比较弱。
第三点目前通识教育还在为专业教育服务,好像是专业教育是让你有知识,而通识教育让你保持一颗好心、公益心,只是做了一个保护层。但理想状态中的通识教育应该是并行的,一方面先做人然后学本领,所以我认为定位是有偏差的。
第四个现在通识教育的学生考核还在用接受型灌输型的课堂学习的考核方式。比如我们学校两门核心课程,课程设计上请了很多大牌的学者,但是最后考核的时候还要有填空、选择,而且教务处追求一种正态分布,好像是最优等的课堂教学是让很多人不及格一样。
通识应该是什么呢?第一应该是纯粹的、没有功利的学习,学习就是人的一种存在方式,不需要靠外在的导向完成,就是让学习回归本真状态,我想这是通识学习最应该达到的。第二应该是少而慢学习,现在很多学习讲究技法本领,但是学习真正宝贵的应该是一种思想、一种眼光、一种高度,而不是一个进度。第三个这种通识的学习应该是自由的自主的学习,让他去选让他去获得,让他在过程当中体会到真正学习的体验。最后应该是有关于理智的学习。
通识课不应是专业课的低级版本
周志刚(北京大学出版社):中国大学通识教育存在的误区主要在以下四方面。
第一点,核心课程模式说明了通识教育有很多面向。但中国大学中大多更看重人文素养,科学素养教育相对滞后。我个人认为,这可能跟国内对通识教育的片面理解,以及理工科教师的参与度有关。而且在科学教育中我们更看重自然科学的数理传统,弱化自然科学的博物学传统。当代大学生的博物学教养基本缺失,因此把博物学当代形态纳入通识教育中来有助于学生理解生态文明,理解现代学术分科的意义和局限,完善科学素养。
第二点,通识教育与专业教育的关系未处理好。通识教育常常被当做专业教育之前的教育,很多通识课常常上成了专业课的低级版本。事实上,两种教育是相辅相成的,而非相互对立的。在学生习得高深学问之前和之后,都应该有通识教育的位置。
第三点,开设时间不当。胡子眉毛一把抓,即便是经典精读也常常安排在低年级阶段。事实上,通识课程应该是根据学生情况的阶梯式学习,而不是专业教育之前的学习。因此,经典精读和部分高难度的跨学科课程需要众多学科知识视野和人生阅历,也许可以成为通识教育中的高阶课程,不应该安排在大学低年级。
第四点,批判性思维被等同于哲学类通识课程训练的结果。事实上,很多基础学科的思维机制都能为批判性思维的养成提供帮助。如,经济学思维、政治学思维等既有助于公民素养的养成,而且能为大学生提供多视野、纵深地探讨大问题的能力。另外,史学思维、文学思维也能为批判性思维养成提供精神能量。
学分体制不改,就只能是打擦边球
高全喜(北航高研院):理想固然是好的,但是假如说你坐在教务处处长的位置上,思维就完全不一样了。所以这几年搞通识教育和教务处打交道比较多,他是受制于中国教育部学科多少学分什么专业的拐棒,那是非常严格的,一个学分半个学分差距都太大了。在国内从认识上确实缺乏,但是要建立起来变成通识课程,除了有知识方面的、写作方面的、开课老师方面的,我觉得更主要的是课程放在什么地方,算是哪一个专业,并到什么学分,能拿到什么相应的学位,这方面可能是体制上的。目前我们基本的学科划分完全是现在教育部旧的内容,这个要是没有大的改动的话,很多方面我们只能打擦边球。在大学语境下探讨这个问题,最大问题就是教务处的学分体制。(文/王雪冬 陈菲)
本文为第四届北航通识教育思想年会众嘉宾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