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843年到《共产党宣言》——马克思的革命逻辑
姓 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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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长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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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 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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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0027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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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 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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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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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读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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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产党宣言》导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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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课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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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双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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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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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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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奖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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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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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推荐语:
此文以“革命”为线索,梳理了马克思自德法年鉴到写作《共产党宣言》时期的思想进程。此外,可以从文中的最后一段看出作者的现实关怀,作者不仅是在思想史中把握马克思的早期思想,也尝试着将其引入对马克思之后的历史分析。可以看出,该同学不仅能够理解和消化课程所讲的内容,还能够形成自己的视野和问题意识。本文结构清晰,论述明朗,是一篇优秀的课程论文。
“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离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结尾发出这句呼告已经过去了170年。毫无疑问,《宣言》是马克思最著名也是最重要的著作之一,因为《宣言》所表达的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马克思的革命逻辑。这个革命逻辑是从何而来的?怎么出现在《宣言》里的?我们应该怎么理解马克思的革命逻辑呢?
1843年的欧洲处在法国大革命带来的新世界中,同时似乎也处在一场新的革命前夜。在这个“革命的年代”里,刚刚离开《莱茵报》的马克思正在考虑整个世界的前途问题。
对于马克思这样的“黑格尔的弟子”来说,答案似乎已经出现在《法哲学原理》了。黑格尔构想的这样一个精致的理性国家的可能性,吸引着很多革命者追随。但是在1843年,马克思在他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一书中对其进行了彻底的批驳。失去改造国家希望以后,马克思何以在对旧世界的批判中发现一个新世界?青年马克思的革命逻辑就此产生。
这样一个全新的思路最早出现在他的《论犹太人问题》中。“德国的犹太人渴望解放。”在当时的德国,犹太人掌控着很多财产,但是却没有任何政治权利,特别是在19世纪初普鲁士政府不允许犹太人担任公职以后。犹太人的平权斗争也由此展开。[1]
鲍威尔将其视为宗教问题,根源在于基督教国家和犹太教的矛盾,并断言“以宗教为前提的国家,还不是真正的、不是现实的国家”,因此犹太人应当放弃自己狭隘的宗教偏见,作为德国人来争取德国的政治解放。
而马克思反问:“这里指的是哪一种解放?”并以理想型的政治国家为蓝本阐明了政治解放的限度:“即使人还没有真正摆脱限制,国家也可以摆脱这种限制。”所谓政治解放,不过是人通过国家的中介获得间接的解放,这样的抽象是不解决不触碰现实问题的。针对鲍威尔对基督教国家的断言,马克思更是大胆指出“无神论的国家,民主制的国家,即把宗教归于市民社会的其他要素的国家”才是完成了的基督教国家。这不仅仅是因为现代国家以非基督教的方式表达了基督教的真理,“用世俗方式实现了宗教的人的基础”,而且市民社会中的宗教本身就更能让市民把“处于自己的个性现实彼岸的国家生活当做他的真实生活”,从而有助于国家实现对市民社会的超越和统治。这样就发生了“国家从宗教中解放出来并不是现实的人从宗教中解放出来。”
既然“政治解放本身并不是人的解放”那么,政治解放带来的是什么?鲍威尔认为是普遍人权,“人为了能够获得普遍人权,就必须牺牲‘信仰的特权’。”然而,所谓的普遍人权“无非是市民社会的成员的权利,就是说,无非是利己的人的权利、同其他人并同共同体分离开来的权利。”资产阶级所宣扬的自由、平等和安全,无非就是维护私有财产的权利。于是,普遍性的政治解放反而成为了手段,市民社会的私有财产才是目的,国家公民抽象的普遍性根本改变不了市民社会内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因此,不彻底的政治解放必须要进一步延展。只有“当人认识到自身‘固有的力量’是社会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起来因而不再把社会力量以政治力量的形式同自身分离的时候”,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解放。
接着,马克思揭露了犹太人问题的具体实质:“犹太人用犹太人自己的方式解放了自己,不仅因为他掌握了金钱势力,而且因为金钱通过犹太人或者其他的人而成为了世界势力。”这说明“实际需要、利己主义是市民社会的原则。”甚至作为联系市民社会和国家的基督教,也变成了“犹太教的思想升华”。于是在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世界里,“人的最高关系也是法定的关系是人对法律的关系”而人之所以守法,“并非因为它们是体现人本身的意志和本质的法律,而因为它们起统治作用,因为违反它们就会受到惩罚。”如此狭隘的世界观和市民社会,自然支撑不起普遍性的政治国家。因此马克思最后总结“犹太人的社会解放就是社会从犹太精神中解放出来”相比于上片提及的抽象的人的解放,这里的“社会解放”更加明确地把矛头指向了私有制。
这里马克思已经初步形成他的革命逻辑,不再迷信于传统的政治革命,而是思考着市民社会内部的问题。接着在几乎同时期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更加具体地阐释这条逻辑的内容。
《导言》从德国时兴的宗教批判出发,主张把宗教批判引向现实批判。同时基于德国十分落后的现实,马克思又主张通过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来推动德国革命,而实践的主体是德国市民社会边缘的无产阶级。由此青年马克思革命逻辑的另外两大内容就水落石出了,一个是落后的德国反而成为革命的焦点,另一个则是无产阶级成为革命主体。
马克思看来,“对德国来说,彻底的革命、全人类的解放,不是乌托邦的梦想,确切地说,部分的纯政治的革命,毫不触犯大厦支柱的革命,才是乌托邦式的梦想。”为什么甚至连1789年的水平都达不到的德国,反而可以“一个筋斗就不仅越过自己本身的障碍,而且越过现代各国所面临的障碍”呢?首先,德国尽管落后,但是其依然处于现代而非前现代。德国实行的虽然是旧制度,但是废除它将不是悲剧而是喜剧,因为“德国现状是旧制度的公开的完成,而旧制度是现代国家的隐蔽的缺陷。”此外,德国当然也受到现代世界的规定,比如德国的政治经济学正在重复英国早已完成的过程,所以尽管德国的历史就像一个“笨拙的新兵”,但是已经形成现代市民社会。最后,德国的法哲学和国家哲学是先进的。这是因为德国政治现状落后,把“现代国家世界—它的长处我们没有加以利用—的文明的缺陷和旧制度的野蛮的的缺陷—这些缺陷我们却大加欣赏—结合了起来”,为德国哲学提供极好的现实素材,反而使其成为“国家理论的良心”。而且“德国人那种置现实的人于不顾的关于现代国家的思想形象之所以可能产生,也只是因为现代国家本身置现实的人于不顾,或者只凭虚构的方式满足整个的人。”因此黑格尔法哲学所描述的理性国家,鲍威尔等人鼓吹的政治革命,也避免不了《犹太人问题》中所带来的问题,人的解放必然要高于政治解放成为革命的目的。
与此相关的是无产阶级革命逻辑。在彻底的理论解放,也就是确立革命的目的—“人是人的最高本质”以后,“批判的武器”需要联合“武器的批判”。在德国是现实中,纯政治革命是行不通的,因为“不摧毁当代政治的一切障碍,就不可能摧毁德国的特殊障碍。”更何况德国缺乏纯政治革命的基础,也就是体现普遍积极意义的阶级和普遍消极意义的阶级。 因此在德国缺乏现代国家有效统摄的现代市民社会中,唯一可能的革命力量就是作为“非市民社会阶级”的市民社会阶级,即无产阶级。因为无产阶级体现着现代市民社会的瓦解过程,而它对否定私有制的要求,其上升为社会的普遍性意味着“社会从犹太精神中解放出来”,只有整个人类得以解放,无产阶级才能被解放,所以只有无产阶级能担此重任。由此马克思描绘了未来革命的前景:“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
总结一下,青年时代马克思的革命逻辑就是:人的解放超越政治解放,成为革命的根本目的。这个人的解放指向了市民社会的问题,也就是私有制的问题。这个革命将发生在先进与落后冲突最厉害、矛盾最集中的地方(所以往往是边缘地带),而革命的主体将会是为历史服务的哲学指导下的无产阶级。
- 二、从1843年到《共产党宣言》:马克思的革命逻辑深化
对于1843年的马克思来说,他只能就他熟悉的国家问题来谈市民社会的问题,而市民社会内部如何对他而言是不熟悉的,这也迫使他去研究经济问题,特别是1844年恩格斯《国民经济学批判大纲》让他受到启发。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异化劳动到《德意志意识形态》的阶级统治,马克思对资产阶级社会和国家关系与内容的认识越来越清晰,其革命逻辑在新世界观的基础不断深化。
1843年到1848年的马克思不再是仅仅战斗在《莱茵报》或者《德法年鉴》。此时他已经与恩格斯结识,共同完成《神圣家族》和《德意志意识形态》,而熟悉工人阶级状况的恩格斯对于马克思来说无疑有很大帮助。不久,马克思开始和蒲鲁东、魏特林这样的社会主义活动家接触,而《哲学的贫困》一书则是对蒲鲁东领导无产阶级运动原则的批判。游荡在欧洲上空的共产主义幽灵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哲学与无产阶级的联合已经是迫切的现实问题了。在这样的背景下,参加共产主义者同盟的马克思和恩格斯共同完成了同盟的纲领文件,这就是《共产党宣言》。
《宣言》最著名的论断就是两个必然,即“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马克思青年时代的革命逻辑已经转变为无产阶级革命逻辑。这个逻辑的目的是推翻资产阶级社会和资产阶级私有制,建立起自由人的联合体。可以看到在这里马克思对市民社会的分析不再抽象模糊,而是一针见血,因此其革命逻辑的指向性更加具体深刻。那么,马克思的革命逻辑是怎么展开的呢?青年马克思关于革命主体和革命焦点的判断是否有效?首先,我们需要认识马克思所论及的资本主义社会。
传统观点认为资本主义曾经有历史进步性[2],也即“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而随着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资本主义阻碍了生产力的发展(比如马克思在《宣言》第一章论及的经济危机),必然要被生产力所冲破。另外,“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于是无产阶级的崛起和胜利是历史的必然,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和“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便顺理成章了。
然而这种简单化的逻辑是受到挑战的,特别是十月革命以来的社会主义国家实践。因而我们需要进一步把握《宣言》所表达的革命逻辑的开放性。如萨米尔·阿明说:“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更是如此),不像有些人认为的那样,由于它能够加速生产力的进步以及关联着‘公平的’收入分配,就被认为是一种优越的‘生产模式’。社会主义是另外一回事:它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一个更高阶段。”[3]
首先我们必须理解资本主义的历史进步性何以产生与消亡。从文本顺序来看,关于资产阶级历史革命性的文字出现在阐述完资产阶级在经济和政治两个领域的历史历程之后,这部分之后则是对资产阶级社会内在矛盾与危机的分析。无论是从逻辑顺序还是文本内容来看,“非常革命的作用”说的应该是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特征。
总体来说,资本主义社会的本质特征有三个。首先,资产阶级用商品—货币关系取代了一切社会关系。这自然是一个历史进程,从封建社会末期的“流浪时期”到平等契约关系的大量建立。而平等的商品货币关系背后,不过是一种更加露骨的剥削而已。其次,资产阶级不断进行变革,从生产工具直至全部社会关系,“这就是资产阶级时代不同于过去一切时代的地方。”可以说,这样的变革是由于市场竞争的需要,这就决定了资产阶级为了满足生产力需要可以不断变化产业形态的特点,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可以无穷无尽的。第三,资产阶级“不断奔走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后,到处创业,到处建立联系。”因而形成了包括所有民族国家的资本主义全球体系。
我们看到,以上三个特点,实际上是围绕着资本运行的逻辑同时产生、相互促进的。如果说第二点是为了解决资本主义劳动生产率的问题,奠定资本主义存在的基础,那么第一和第三点是围绕着国内外市场的扩大而展开的,起着引领作用。资本主义的这种特点,非常有助于资本的积累、周转与实现,蕴含着很强大的扩展空间。
那么,资产阶级的革命性体现在哪里呢?马克思赞美了它创造的巨大生产力:“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的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而资产阶级的形成是在封建社会的内部。当封建的所有制关系已经成为生产力发展的桎梧的时候,资产阶级从内部打破了封建社会,建立起自己的文明。所谓历史革命性的意义,必定是体现在这个维度上,即其生产关系能够极大促进生产力的发展。
在这个意义上,消灭生产力的经济危机并不代表资本主义的灭亡。尽管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的关系已经太狭窄了,再容纳不下它本身的财富了。”为了应对危机,“资产阶级一方面不得不消灭大量的生产力,另一方面夺取新的市场,更加彻底地利用旧的市场。”而这是治标不治本的,“不过是使防止危机的手段愈来愈少的办法。”然而这不代表危机会使资本主义自行失效,发生封建所有制那样的瓦解。而在历史上资本主义都是在次次危机中不断发展壮大,这说明危机无法摧毁资本主义。
危机的根源在哪?《德意志意识形态》是这么说的,“对于这些生产力来说,私人[所有制]成了它们发展的桎梧……在私有制的统治下,这些生产力只获得片面的发展,对大多数人来说成了破坏性力量,而许多这样的生产力在私有制下根本得不到利用。”归根到底,危机的爆发不仅仅是简简单单的过剩危机,而且是相对的过剩,这是因为资本主义的分工体系产生的力量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异己的,无产者的劳动和劳动成果归资本家私人所有,而资本家自己的利益与其他资本家也是出于竞争之中。无产者低下的购买力必然与越来越大的生产力形成矛盾,资本家的自我竞争加剧了这个矛盾,危机便发生了。由此可见,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与封建社会相比,不是说缺乏动力而阻碍生产力发展,而是因为发展的生产力无法回到人本身,这才是资本主义危机的核心。
而无论资本主义的危机怎么惨烈,最终都是资产阶级来解决问题。消灭生产力只是一个方面,此外还有其他的各种选择,夺取新的市场和利用旧的市场。最重要的是,物的过剩导致的是人的剩余,消灭生产力实质上是甩出过剩人口。历次资本主义危机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大量失业人口,这样的失业后备军是资本主义危机的压舱石。资本主义与其说是消灭生产力以维护生产关系,不如说是抛出工人以维护资本主义社会。危机可以导致一些资本家破产,但是总体而言依旧掌握在资产阶级手里,危机本身是符合资本的逻辑的,仅仅靠此是毁灭不了资本主义的。
既然资本逻辑不能自行结束,那么马克思的革命逻辑何以展开?尤其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提出两个决不会,即“无论哪一种社会形态,在它们所能容纳的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之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存在的物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这样来看,永恒生产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将一路高歌猛进,资产阶级社会岂不是江山不老?
因而我们看待马克思的革命逻辑,更应该具有更大的开放性,而不是简简单单地把整个革命逻辑建立危机之上。列宁说:“世界历史发展的一般规律,不仅丝毫不排斥个别发展阶段在发展的形式或顺序上表现出特殊性,反而是以此为前提的。”马克思的两个决不会,是唯物主义的宏观分析,但是革命逻辑则要讨论现实生活的具体问题。
但是危机的确是革命一个必要的条件,纵然抛出产业后备军能够拯救资本主义危机,但是根本上却在威胁资本主义体系。“资产阶级不能统治下去了,因为它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奴隶维持奴隶的生活,因为他不得不让自己的奴隶落到不能养活它反而要它去养活的地步。”经济危机纵然不能阻断资本主义的永恒发展,但是其危机的特点—发展出来的生产力造福不了人类社会—决定了这种生产方式的历史局限性。资本主义不再能用生产力的发展并不能表示其历史进步性,而是体现了它的反动。
马克思基于历史宏观的批判,对资本主义进行了原则的批判。这里,马克思指出资本主义口口声声为了自由,但是仅仅在商品市场里实现自由。此外,资本主义的自由在私有制的机制下都走向了自由的反面。他不点名地批判了亚当斯密的现代分工体系和黑格尔的普遍性体系,证明资本主义社会的运行机制是在自我否定的。因此,共产主义的目的在于建立自由人的联合体,使自由的原则得以充分落地。“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基础。”而要实现自由,必须要打破一切统治关系,当然最根本的就是市民社会内部的经济统治关系——资产阶级私有制。马克思的革命逻辑,始终是指向废除私有制的,这是他青年时革命逻辑的深化和补充。
关于革命的主体,马克思通过危机奠定的客观可能性,指出无产阶级身上具有的阶级斗争逻辑。他强调对比了无产阶级与中等阶级和流氓无产者,指出因为“旧社会的生活条件在无产阶级的生活条件中已经消灭掉了”,所以无产阶级只有摧毁资产阶级私有制才能“取得生产力”。但是这样的无产阶级并不是资本主义社会自发形成的,从危机生产的失业后备军到推翻资本主义始终有各种可能性的阻隔。因而,马克思慢慢追溯了无产阶级的斗争历史,尤其是三重教育因素对工人形成无产阶级的构建作用。无产阶级的形成需要原则指导,而这样原则高度的把握只有共产党才能完成:“他们比其余的无产阶级群众优越的地方在于他们了解无产阶级运动的条件,进程和一般目的。”
而关于革命的手段,马克思的看法相比青年时代有一定变化。实际上在1844年德国西里西亚工人起义爆发以后,马克思更加强调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的联系。在宣言里,马克思强调先行政治革命,再利用国家机器行社会改造。政治革命之前当然是工人形成发展为阶级斗争,把隐蔽的国内战争公开化,接着“无产阶级用暴力推翻资产阶级而建立自己的统治”。“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无产阶级首先必须取得政治统治,上升为民族的阶级。”然后再“利用自己的政治统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这里实际上是针对在资产阶级社会的封闭本质特征所作出的。
因此要拨开关于革命的迷雾,真正理解马克思的革命逻辑,我们需要在原则高度上,真正理解马克思在革命逻辑背后的社会发展分析。革命何以可能,只有在对资本主义的分析中才能找到答案。对于资本主义的正确理解,正是马克思把革命逻辑上升到原则高度的关键。
青年时代的马克思预言,解放全人类的革命必然是德国人的革命。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强调德国处于资产阶级革命的前夜,并认为这将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序幕。但是,最终爆发社会主义革命的却是在东方。
谁错了?马克思还是我们?这是长期以来不少指责东方社会主义建设的人们所思考的。
俄国革命违反了马克思的革命逻辑吗?或许梁赞诺夫斯基的话非常贴切地说明了俄国革命爆发的时代背景:“这是一个进步和崩溃的时代,是一个可能性和危机的时代。当然,危险就在于这种矛盾之中。并不是在人民极度贫困、受到极度压迫以及失去希望的情况下,革命就一定会出现(被打破的支离破碎的环境只会引起盲目无果的叛乱),而是当发展、进步和崇高的希望被陈旧、僵化的制度妨碍的时候,革命才会爆发。”[4]
俄国是帝国主义体系上的薄弱链条,它在二十世纪初的落后地位和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德国十分相近。首先毋庸置疑俄国的沙皇专制严重钳制其发展,而俄国资产阶级几乎是附庸于统治国家的贵族和官僚。于是俄国面临着两类矛盾,即帝国体制下传统的矛盾(民族矛盾、农民问题等等)和大变革后俄国资本主义发展的矛盾。然而俄国同时也处于世界现代水平之列。俄国是当时世界上的五个发达国家之一,而且自九十年代以来工业发展速度迅猛(除了1900年到1905年的萧条与革命)。[5]历史统计显示,19世纪90年代俄国工业增长率高达8%,1881年到1894年俄国铁路网扩大了40%,接下来十年又扩大一倍,此外俄国的外资投入在1900年已经达到9亿卢布。到二十世纪初时,俄国工业已经可以不依靠国家自立发展了。[6]资本主义发展的同时是工人阶级力量的壮大,到了1900年产业工人已经有300万之多,而且集中在两个首都。随着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社会矛盾越来越突出,俄国工人运动与农民起义也迎来一次次高潮。[7],
在俄国激烈的矛盾之下,传统的平民知识分子革命家发展壮大,形成大量与工农群众联系密切的社会主义革命者。1882年,马克思指出:“俄国已是欧洲革命运动的先进队伍”,的确当时民粹党和劳动解放社表现得很积极。在欧洲各国中,马克思主义对俄国影响几乎是最大的,从1870年代的“学生们”发展到20世纪初庞大的各种社会主义政党,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教育和组织人民,特别是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从1905年到1917年的战争和革命不断锻炼了无产阶级,产生了工人自治机构“苏维埃”和工人赤卫队等等。这些都是1917年革命胜利的基础。
因此无论马克思对德国革命的判断,还是俄国等东方革命的爆发,都是基于现实的。不是马克思错了,也不是我们错了,只是革命形势转移到了东方而已。实际上,马克思的革命逻辑往往需要在现实的展开中得以实现。“共产党人为工人阶级的最近目的和利益而斗争,但是他们在当前的运动中同时代表运动的未来。”共产党人需要在原则的高度来把握现实所发生的事件,原则已经体现在马克思的革命逻辑中了,而我们正是运用马克思的革命逻辑,在20世纪风起云涌的现实可能性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2年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3卷,人民出版社,1962年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
[4] [苏]列宁:《列宁全集》第43卷,人民出版社,1987年
[5]陈先达:《马克思早期思想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年
[6] [英]霍布斯鲍姆:《革命的年代1789~1848》,中信出版社,2014年
[7] [英]霍布斯鲍姆:《资本的年代1848~1875》,中信出版社,2014年
[8] [俄]波利菲夫:《俄罗斯历史(1900-1945)》,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
[9] [美]尼古拉.梁赞诺夫斯基,马克.斯坦伯格:《俄罗斯史(第八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
[10] [德]梅林:《马克思传》,人民出版社,1965年
[1] 参见陈先达:《马克思早期思想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4年.
[2] 《宣言》全文并没有出现我们熟悉的“资本主义”(capitalism)一词,而是用了“资产阶级”(bourgeoisie)。这是因为“资本主义”这个词出现在19世纪60年代资本主义繁荣时期,因此资产阶级的革命性也可以理解为资本主义的进步性。关于“资本主义”这个词的说法,参见霍布斯鲍姆:《资本的年代》序言,中信出版社,2014年。
[3] (埃及)萨米尔·阿明:《历史资本主义的轨迹和马克思主义在三个大陆的使命》,选自《国外理论动态》编辑部:《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与结构性危机》,中央编译出版社,2015年,P263.
[4] [美]尼古拉.梁赞诺夫斯基,马克.斯坦伯格:《俄罗斯史(第八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P419;
[5] 参见[俄]波利菲夫:《俄罗斯历史(1900-1945)》,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4年,P2~P4;
[6] 参见[美]尼古拉.梁赞诺夫斯基,马克.斯坦伯格:《俄罗斯史(第八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P405~P407;
[7] 参见[美]尼古拉.梁赞诺夫斯基,马克.斯坦伯格:《俄罗斯史(第八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 P414~P4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