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还漫长
——路遥《人生》讨论稿
17300120134 顾羽杰
《人生》开篇,路遥引用了作家柳青的话:“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暂且不谈这段话的潜在观点——人要在年轻时走对紧要的那几步——是否过于偏激,小说的主人公高加林确实在他的人生道路上面临着诸多岔道与选择。
最明显的是爱情。倘若将“真爱”从男女之爱这一层面理解,我觉得高加林与巧珍和亚萍的这两段感情都算不上真爱,准确来说,巧珍和亚萍都不是高加林的真爱。
先看加林和巧珍的这段感情。一开始,由于作者诸如“爱情啊,甜蜜的爱情!”、“当爱情在一个青年人身上第一次苏醒以后”之类的描写,会时常使人产生加林爱巧珍的错觉,直到我读到黄亚萍讲述她和张克南在一起的经过,我才猛然发现原来加林对巧珍的情感与亚萍对克南的情感是如此相似。亚萍告诉克南,“过去咱们两个之所以发展了关系,完全是因为你适时地关怀了我,使我受了感动。但这并不是爱情。”类似地,在高加林倍受挫折、倍感孤独的时候,巧珍适时的体贴与善解人意、给予他的温暖与关怀,让高加林感动并一时沉醉其中,但时间一长,巧珍单方面的爱与付出“已不能完全冲刷掉他心中重新又泛起的惆怅和苦闷了”。然而,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巧珍对加林来说虽然只是在他失意时可以停靠的港湾,但是一旦失去了,加林仍旧会怀念,甚至懊悔,尤其是当他再次陷入一无所有的境地的时候。
加林与亚萍之间,亚萍是加林“崇拜”的人。出于农村人的身份,高加林认为亚萍是比自己高一等的人,是离自己所向往的生活更近的人。不过,只是“更近”而已,不是“最近”更不是“正好处于”。所以亚萍就像是加林追寻向往生活的道路上经过的一个车站,而并非终点。“当汽车从车站门口驶出来,亚萍的笑脸和她挥动的手臂闪过以后,他的心很快就随着疾驰的汽车飞腾起来,飞向了远方无边的原野和那飞红流绿的大城市……”,高加林所向往的一直是远方的世界。
在某种程度上,亚萍和巧珍很像,她们都是把高加林当作真爱的人,为了爱情可以不断牺牲自己的人。巧珍的爱与牺牲无须赘述,而亚萍也一样,与加林在一起之前,她不能接受加林农村人的身份,因为那时还没有明确彼此的爱;与高加林在一起时,她虽然任性,但会在物质上完全作出牺牲;加林提出分手时,她会失去理智地说“我跟你去当农民!”,因为动心才会失去理智、甘愿牺牲,一如当时的巧珍,加林与她分手时,她因为爱而选择隐忍,但也会忍不住爆发出一句:“加林哥,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爱你……”。而在这类情况下,高加林总是能够保持相对的冷静,因为他从未付出过真心。
“真爱”其实不只是男女之情,如果巧珍与亚萍分别代表着传统而落后的农村和县城、省市等更现代而广阔的世界,那么我想高加林的真爱一定是后者,否则他怎会脱口而出:“我联合国都想去!”换做是我,设身处地,如果我是那个一心渴望走出去的人,我同样会把后者作为真爱,我会去追寻我的梦想,哪怕它不切实际;但是在情感方面,我大概不会和巧珍开始这段感情,因为我既然早就清楚我不可能和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女孩过一辈子,我就不应该糟蹋对方的一片真心;至于亚萍,我同样会适可而止,因为我明白我不可能止步于此,我所向往的不止如此。不过,之所以是“大概”,是因为我无法保证在那种“绝境”之中,我能够一直保持理性去拒绝巧珍的爱情与温存,就连真正的高加林,这样一个高度“自觉”的人都会有片刻陷入其中,我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全身而退。
面对种种选择,我觉得高加林在奋斗的路途上没有做错。如果让我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我尚且无法纯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高加林走后门、品行不端,更何况他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在他所处的时代,“公民由农村迁往城市,必须持有城市劳动部门的录用证明,学校的录取证明,或者城市户口登记机关的准予迁入的证明,向常住地户口登记机关申请办理迁出手续”。简单来说,没有考上大学的高加林只有通过工作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而他民办教师的职位又被下了,假如不是通过走后门,当时的社会环境和二元对立的户籍制度对于农民的严格限制,也许会使高加林终其一生都无法走出去,而现代人对其进行的道德上的指摘无疑是在将他通往城市唯一的一条路彻底封死。如果真的有人有错的话,那么我想出错的应该是当时的社会。
回顾开篇路遥引用的作家柳青的话,这段摘自柳青《创业史》的话明显带有作家的主观情绪,就我而言,我觉得其实不必过于在意漫漫人生中的那几步的对错,未来未可知,未来的事情千变万化,不会因为现在的某个选择而注定,就像路遥特意在《人生》的最后一章标注了“并非结局”,说明虽然小说结束了,但这并非是高加林人生的结尾,毕竟,他的人生还漫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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