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小说选读(CHIN119008.01)期末论文 15307100008 左源
复旦大学中文系
2017~2018 学年第二学期期末考试试卷
课程名称: 中国当代小说选读 课程代码: CHIN119008.01
开课院系: 中文系 考试形式:课程论文
姓 名: 左 源 学 号: 15307100008 专 业: 财务管理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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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完成以下两篇论文
1. 《棋王》的关键词可以归纳为“棋”与“吃”,请谈谈两者各自意味着什么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
要求及说明:
(1)标题自拟,字数1500字左右
(2)该题满分50分
2. 我们往往可以借助重要意象来进入小说的解读,比如《人生》中的“俄罗斯画家的画”、《成长如蜕》中的“西藏”、《十八岁出门远行》中的“卡车”,请选择上述一个意象,分析其在小说中的设置、寓意、功能等。
要求及说明:
(1)标题自拟,字数1500字左右
(2)请注意不要大量复述情节
(3)该题满分50分
二、论文提交时间:6月21日18:20—18:40 地点:上课教室
时代之棋道,时代之食相
《棋王》这则短篇小说以第一人称先为视角,讲述了文革时期“我”下乡插队时,与另一位知青“棋呆子”王一生之间发生的故事。全篇小说有两个元素贯穿全文,一是“棋”,一是“吃”。
“棋”是整个小说情节推动的线索,对外号“棋呆子”、有着极高天赋的王一生而言,下棋是其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我”与王一生在火车上结识时,他就邀请“我”下棋,两人因此萍水相逢、相识相知。后来,两人分别前往不同的农场,也是因“棋”再次相见。王一生为了四处寻求对手下棋,一路来到了“我”所在的农场。在农场,王一生与“脚卵”倪斌比拼棋艺,出生大城市、家境显赫的“脚卵”在一夜的厮杀中也败下阵来。敬佩于王一生的棋技,倪斌和王一生成为了朋友,还推荐王一生参加地区运动会,和县里的高手一较高下。可因为频繁请假出门下棋的原因,王一生没有获得农场的参赛资格,虽然脚卵通过书记为王一生争取到了参赛名额,王一生还是因为不想占人便宜而拒绝了。最终,王一生在运动会结束后,与包括运动会前三名的十位对手同时比拼,连环对战。比赛当地一时引起轰动,千人围观下,王一生将其中九人一一打败。最终,面对最后一场和冠军的对决中,在冠军老者的劝说下,王一生同意和棋为对方留点面子,故事也就此结束。
与“我”聊棋、与老头学棋、与脚卵斗棋、与十人拼棋,“棋”成为了塑造王一生形象的核心。作为一个围棋天才,王一生以“何以解忧?唯有象棋”来表达下棋在自己心中无可替代的精神内涵。从最浅层分析,“棋”代表的是王一生面对生活苦难的精神寄托。在文革的时代背景下,加上母亲早逝、父亲酗酒,经济极度贫困的家庭条件下,更凸显了“棋”在王一生心中的重要性,那是在艰苦日子中支撑自己生活的精神源泉。
文中有这样一副棋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就是王一生的母亲用牙刷把磨好的没有刻字的象棋。虽然王一生的母亲因为不识字而并未给象棋刻字,使得这副无字象棋失去了象棋本身的文化意味,但对王一生来说,这副棋有着无可替代的价值。这副无字象棋凝聚的不仅是与母亲强烈的情感联系与依附,更是激励王一生不断提升自己棋艺,支撑他继续下好棋的寄托。这副棋已经超脱其本身的功能,成为一种内化在王一生精神层面的“宝物”,对他而言,身旁怀此棋,心中便有了信念。
可作为一篇主旋律为“棋”的短篇小说,“吃”却意外成为了文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基于小说和人物的时代背景,关于“吃”的讨论和描写,大多体现了由于物质贫乏、经济困难条件下的时代“食相”。从表层分析,“吃”所体现的是一种根本的物质需求。如同王一生的母亲送给他的忠告:“可你记住,先说吃,再说下棋。等你挣了钱,养活家了,爱怎么下就怎么下,随你”[1],体现了在当时的穷困与匮乏中,人们所需要的是从“吃”中汲取基本的饱腹感,这是人们最迫切、最渴望得到的满足。
从今天的理论来看,这同样符合马斯洛需求理论的解读。在这个需求理论中,人的需求被分为五类,从低到高按层次分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每个人只有在低层次的需求已经被满足的情况下,才会去追求更高层次的需求。小说中的“吃”代表的就是生理需求,需要食物来满足维持生命的基本需要,“棋”代表的则更偏向自我实现需求,以自己下棋的能力追求个人理想、抱负的实现。在马斯洛理论的解释下,只有先满足了人的生理需求——“吃”,并逐层向上递增才会最终让人产生自我实现的需求——“棋”。
我想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沉迷下棋的的王一生,意外地对“吃”有着独特的执念,这正是在“饥饿”的时代下,渴求生存权利的“食相”。文中有大量对于各色人物吃东西的讨论和描绘:王一生与我的谈论,总是围绕着如何混过严峻的饥饿;车厢里吃饭时,运用极其具体的细节描绘了王一生吃饭时的形象,比如“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马上一按,拈进嘴里”、“先将上面一层油花吸净,然后就带着安全到达彼岸的神色小口小口的呷”[2]。与其说是对食物的敬畏,不如说是对失去食物的罪恶和恐惧,是害怕丢失每一丝获得饱腹感的来源。阿城体型的瘦弱,也从侧面体现出了这个饥饿的年代所带来的不幸,这种极度的困窘带来不仅是对生理上的伤害,更是人们对食物、对“吃”所持有心理的扭曲,才会让王一生有如此“惨无人道”的食相。
从王一生的角度出发,“吃”是最为根本的物质需求,而“棋”是重要的精神寄托,但追求何等程度的满足,是《棋王》从“吃”和“棋”带给我们更深入的思考。文中对于“吃”和“棋”的叙述并不集中在王一生一个人身上。“我”、“脚卵”倪斌、其他知青身上都有与 “吃”和“棋”相关的叙述,但每一个形象对“吃”和“棋”的不同态度,进一步对比并凸显出了王一生所追求的棋道、食相和生活之道。
“吃”,于王一生,仅仅是获得最根本的生活需求;于“我”,不仅是为了生理需求的“吃”,还是为了欲望而渴望满足的“馋”;于“脚卵”和他的家人,“吃”代表的是追求一种高雅的生活方式。“吃”让我们看到了,在不同的物质富有状态下,人们寻求物质满足的不同方式和境界。王一生的“吃”在汲取每一丝来自食物满足感,看上去极其窘迫的“食相”,实则是他对于“吃”最简单、无他的追求。“我”和其他知青,常常不满足于这种最为基本的生理需求,在农场时有着充足的粮食,却仍然抱怨缺少油水;招待远道而来的王一生,用酱油膏、草酸和各种调味料丰盛地准备了蛇肉,远远超出了清水茄子和米饭所能满足的“吃”的根本需求,这和王一生对“吃”的不讲究形成了对照。而对于“脚卵”倪斌,“吃”意味着高雅之风的体现,中秋节和名人吃螃蟹、夸夸其谈燕窝的制作过程,无不彰显了倪斌眼中“吃”的意义,它代表着家族的富裕和地位。一个“吃”,不同人物的态度相互对照,将王一生的人物形象塑造得更为立体。
再看“棋”,它对于倪斌和王一生的意义也截然不同,一副是贵重的明朝乌木棋,一副是母亲磨好的无字象棋。对倪斌,下象棋是中秋节时和名人欢度佳节的方式,是家族代代传承的高级文化,“棋”是倪斌眼中高雅的代表。对王一生,“棋”从天赋成为兴趣,是母亲去世前烙印在其心中的信念。因为那副棋在王一生内心的地位之高,才让他难以接受倪斌用乌木棋为其换来的参赛资格。而“棋道”所体现的,更是两者对生活的诉求与态度,是生活的精致与优雅,亦或人生的无为无不为。在老者的启迪下,王一生不仅提升了他的技巧,更形成了独属于他的棋道——“棋运造势”、“无为而无不为”,以老庄道家思想的棋道其实也融会贯通在他的生活之道中。
“吃”与“棋”,在王一生的生活中映照着其“无为而无不为”的生活。饥饿时代下,他以一个世俗之人的身份面对“吃”,但能超脱世俗的欲望,将“馋”从脑中抹去,用最朴素平凡的方式获得物质上的满足,这是“无为”。但是面对“棋”,从老头、脚卵到县内高手,他不断挑战着自我,在棋盘上找到自我实现的方向,这是“无不为”。即便在物质贫乏的年代,他在象棋中找到了迸发精神力量的途径。
虽然有人说“《棋王》中只有禅道的外壳,并没有体现禅道的本质”[3],但我觉得这并非作者想要表达的重点。庄子所说的修身养性,是完全超脱外物和欲望,不论得失,不为物所牵的状态,就如“故不为轩冕肆志,不为穷约趋俗,其乐彼与此同,故无忧而已矣”所言[4]。反对的观点关注在了王一生对象棋胜负的得失、赛场上的输赢,并不能做到超脱世俗的自我。但我觉得更重要的是,当面对食物的缺乏,在时代的“食相”中,还能否拥有自己独立充实的精神世界。我们不能只被物质的欲望填满,更需要有实现自我、满足内心的自我认知。即便是在几十年前政治纷乱、经济萧条的时代下,还能保有心灵的纯净和精神的自由,这才是属于王一生的“时代棋道”,是在这个时代最需要的“生活之道”。
走出内心的“西藏”
《成长如弥》的故事发生在改革开放二十年后,全民皆商的浪潮之下。弟弟和以父亲为代表的两代人拥有着截然不同的价值观,导致了一场持久的人生对峙。如高墙般的外部世界对弟弟实施了全方位的围捕,父亲、姐姐、千媚和朋友们,他们代表着的是现实世界的铁律,凝聚成了一股至高无上而又井然有序的力量。它的冷酷而现实,一次次地压抑着弟弟的青春、梦想、叛逆和躁动。谙熟世道的父亲深知以弟弟目前的生活状况和内心逻辑,他将成为现实铁律下永远的“受害者”,所以他逼迫弟弟走进商界,接下公司,强行改变他的生活方式。然而弟弟坚守着自己内心的“美好”,依旧没有在对峙中真正找到自我,对那时的他而言,商界如同地狱一般折磨。公司亏损,弟弟选择 了逃到西藏,在那里追求自己内心的安逸。“挂断电话后,我就想西藏那个地方一定很明净的”[5],在文中“我”眼中,西藏是一个能净化心灵,让弟弟获得自我的地方。但是在我看来,“西藏”所代表的不是自我的追求,而是逃避,是对外界围捕的逃避,也是对现实世界的逃避。
诚然,过度物化的社会价值围捕,是极度可怕的。我们无法苛求在高墙压抑和多方围捕之中,“弟弟”还能在时代洪流中寻求真正的自我获得内心平衡。但在弟弟可悲的成长蜕变中,我看到的不仅是来自外界的围捕,还有来自弟弟内心的撕扯。他在“囿于偏差的内心世界”和“世俗的崇尚商业富裕”两个极端之间不断挣扎。在外界的围捕下,弟弟产生了两种自我,一种自我同化在现实世界的大流中,一种自我执着于自己的美好里。而所谓的成长,仅仅是从原本自我美好的主导,到走向现实世界的妥协,这仅仅是一种悲剧走向另一种悲剧的过程。而“西藏”所代表的,就是弟弟内心已经偏差的“美好世界”,他在这里逃避着外界的压迫,追求着在自我安慰下一时的内心安逸。
弟弟是有着偏执化审美倾向的人,在他眼中并没有所谓的辩证化看待问题的方式,只是坚守着心中那个顽固的理想。但那种理想又是不容触碰、戳穿的,不能兼容现实任何的一点瑕疵,一旦幻想破灭便歇斯底里,陷入无边的绝望中,这便是弟弟的脆弱之所在。就像弟弟心中的“大柳庄”一样,这早就成为了弟弟心中那种虚幻的美好。“弟弟”秉持自己心中这种不实际、有偏差的美好,坚持着自己的价值观,顽固地生活在自己内心世界里,这种顽固更促生了对现实围捕的强烈反抗。可是相比外界的围堵,内心世界的封闭同样可怕而且可悲。当弟弟不能从自己内心向现实世界走出去的时候,当他在“西藏”逃避的时候,何谈面对围捕拥有更正确的价值观呢?何谈在世俗洪流中找到自我的平衡呢?无非是一种囿于理想精神世界的逃避罢了。
文中的“我”和作者都曾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既然大柳庄是弟弟内心美好的发源地,为何他要选择西藏而不是大柳庄?这恰恰证明了一项更为可悲的事实:弟弟早就知道自己心中的“美好”只是一种虚幻,但他就是不愿意走出这种虚构的、扭曲的理想世界。当弟弟看到曾经内心中的圣地——大柳庄,人们面对父亲所谓的“施舍”、实际的“报复”所表现出的那种接受和感激,早已彻底撕碎了弟弟心中对于大柳庄美好的设想。舍近求远去往西藏,恰恰证明了弟弟明知道真实的世界并不如同他的设想,却还是不想走出、不敢走出自己的内心世界。“西藏”的生活也不是同样的令人向往,虽然弟弟“谈起了西藏的所见所闻,他眉飞色舞,对西藏的风土人情,对西藏的粗犷质朴和对神灵的极度虔诚赞不绝口”[6],但他真正无法忘记的是“睡在西藏的某个肮脏简陋的小旅馆里(不可与人言说的真实啊)”[7]。我们并不是说“弟弟”在西藏的经历没有让他从淳朴民风中获得自我内心的提升,但是现实的流浪生活所带来的困窘依旧存在,而这种真实的痛苦感确确实实在弟弟的主观选择下淡化了,只留下了那个丰富美丽的世界。
我在“弟弟”身上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看到了《毛坯夫妻》中温小暖的影子。在讨论温小暖的心理逻辑时,我们用了这样一个词——自我合理化,面对一切和她内心意愿不符的现状,面对必须要靠自己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的事物,温小暖在自己的心理逻辑上选择了“自己认为”不需要这样的自我合理化,因而选择了这种颓废在家的生活。而弟弟何尝不是如此,他在西藏追求的,正是满足自己对美好的被扭曲的需求。当理想遇上现实,在弟弟心中留下的只有西藏温暖、感动的关怀,不见的是因为自我合理化而泯灭的现实的残酷。
的确,面对世俗的外界对财富的极致追求、物化自我的价值观很可怕,但是我相信弟弟这种误差性的理想世界更是如此。只有先面对真实的世界,他才有可能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保有自己精神世界的丰满,内心独立的平衡。罗曼·罗兰曾经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它。即便面对可怕的现实生活,只有真正面对它,才有可能继续走出自己的路。不论是被世界同化了的悲剧,还是能坚持真正的自我,至少我们得面对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其实在外界围捕和内心撕扯中,弟弟所产生的两种自我都是非常悲剧的存在,其实对弟弟来说,最好的选择和抗争,是让两种自我都从极端走向,找到两个自我共存的一种平衡。就如同作者最后所说的这句话:“他的内心还是保持着对美好人性的追求,有些无奈,但决不脆弱。他还知道,人生有些事是不得不做的,于不得不做中勉强去做,是毁灭;于不得不做中做得很好,是勇敢。”[8]
其实,现如今身处象牙塔的我们,也可能将要经历和弟弟同样的境遇,当我们面对世俗力量的围捕时,我们是否也会妥协,投身成为其中的一员?还是去往属于自己的“西藏”,活在自己内心的“大柳庄”。今后与“弟弟”一般的人物相逢时,我们是否还能够认可他、支持他,甚至成为他的同盟,同他一起抵抗世俗力量的侵蚀?我们要能在世俗之中,寻找到坚守心中圣地的信念,但这方圣地绝不是心中虚幻的美好。走出这个看似美好、实则吞噬真实的内心的“西藏”,我们才能看见高墙;看见高墙,我们才能在高墙之下保有自由的灵魂、真实的自我。
参考文献:
[1] 阿城. 《棋王》. 上海文学. 1984年7期
[2] 黄凤祝. 试论《棋王》. 文艺理论研究. 1987年02期
[3] 陈道贵. 《庄子解读》. 黄山书社. 第119页. 2007年1月第1版
[4] 马晓雁. 《“吃相”遮蔽下的“世相”与“真相”》. 宁夏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第5期
[5] 叶弥. 《成长如蜕》. 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1999年1月第1版
[1] 阿城,《棋王》,上海文学,1984年7期
[2] 阿城,《棋王》,上海文学,1984年7期
[3] 黄凤祝,试论《棋王》,文艺理论研究,Theoretical Studies In Literature and Art,1987年02期
[4] 陈道贵,《庄子解读》,黄山书社,第119页,2007年1月第1版
[5] 叶弥,《成长如蜕》,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第114页,1999年1月第1版
[6] 叶弥,《成长如蜕》,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第127页,1999年1月第1版
[7] 叶弥,《成长如蜕》,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第129页,1999年1月第1版
[8] 叶弥,《成长如蜕》,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第148页,1999年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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