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大学中文系
2017~2018 学年第二学期期末考试试卷
课程名称:中国当代小说选读__________课程代码:_ CHIN1 19008.01_______
开课院系:中文系_____________________考试形式:课程论文
姓 名: 徐依凡 学 号: 16307110384 专 业:汉语言文学
声明:我已知悉学校对于考试纪律的严肃规定,将秉持诚实守信宗旨,严守考试纪律,不作弊,不剽窃;若有违反学校考试纪律的行为,自愿接受学校严肃处理。
学生(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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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完成以下两篇论文
1. 《棋王》的关键词可以归纳为“棋”与“吃”,请谈谈两者各自意味着什么以及两者之间的关系。
要求及说明:
(1)标题自拟,字数1500字左右
(2)该题满分50分
2. 我们往往可以借助重要意象来进入小说的解读,比如《人生》中的“俄罗斯画家的画”、《成长如蜕》中的“西藏”、《十八岁出门远行》中的“卡车”,请选择上述一个意象,分析其在小说中的设置、寓意、功能等。
要求及说明:
(1)标题自拟,字数1500字左右
(2)请注意不要大量复述情节
(3)该题满分50分
二、论文提交时间:6月21日18:20—18:40 地点:上课教室
道在屎溺
——谈《棋王》中“吃”和“棋”的意义与关系
一、吃的意义
吃是人类基本的生存需求,是抵抗饥饿感的本能。小说背景是在文革期间,整体的物质匮乏使得人民的生活更加贫困艰难。王一生就是知道饥饿是怎么一回事的贫寒子弟,吃是他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件事。
王一生“对吃要求得比较实在”,文中穷形极相地描绘了各种“吃”的场面,第一次是在火车厢里吃饭,王一生从听到饭盒碰撞声时“闭上眼,嘴巴紧紧收着”严阵以待的庄重,到“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很有节奏、有条不紊地进行,再到不放过一颗饭粒、一点油花的绝不浪费——“虔诚”、“精细”、“惨无人道”……在他看来,吃饭、吃饱不是天经地义的,而是一种恩赐,因此他对于食物总是心怀感激。尽管没尝过山珍海味,即使是粗茶淡饭的简陋,王一生也会郑重严肃地对待。吃是身体和生活的底子,王一生重视且珍视,不敢懈怠最平凡的小事,踏实细致,努力生活。
王一生对吃的故事很感兴趣,他不懂文学作品,但是钟爱一个老掉牙的故事,看出“吃”中也蕴含着人生的道理和生活的方法——“半饱半饥日子长”,这不仅是生存困境给他带来的烙印和经验,也可以看出对于小事,他总是抱着小心翼翼、未雨绸缪的态度,谨慎而克制。
他和小说中其他人很大的不同就在,他十分明确“吃”与“馋”的界限:吃是人欲,是发自本能的自然欲望;馋是“锦上添花”,是超越了实在的享受,是“生太盛”。王一生是个安贫乐道、知足常乐、自我克制的人,“顿顿饱便是福”,只要能满足基本物质需求,只要有气力下棋,他不会追求进一步的享受。和大家一起吃蛇肉的时候,王一生并不是禁欲主义式地避而远之,他也感叹人间美味,并且对脚卵所说的精致饮食感到震撼,但是他不会刻意追求,也不会因为得不到而忿忿不平。特别是,当众人起哄翻脚卵的酱油膏的时候,王一生阻止了大家,夸脚卵“会过日子”,再一次佐证了他在“吃”上反映出的生存智慧,不贪图享乐,坚守原则,清心寡欲。
吃是脚踏实地的平凡生活,虽小,却打下了生活的基础,反映了王一生实在、知足、俭朴的生活态度。
二、棋的意义
棋在小说中有着丰富的文化含义:从伦理亲情到精神修炼,再到道家思想与文化传承,棋可以说一个复杂的文化符号。
首先是母亲亲手打磨的无字棋,王一生谈到自己的身世,自己没有多少痛苦不堪,每次提到母亲却总是满含怀念、感激与愧疚。母亲不识字不懂棋,但是她在最艰苦的环境下给予了王一生最深沉的支持,无字也是无言的爱。而王一生对待这副棋可谓是视若命根,在车轮大战的时候,叮嘱“我”的就是保护放着无字棋的包。这和脚卵随意地送出价值不菲的祖传乌木棋来换取一个更好的生活境遇截然不同,在王一生看来无字棋是不可侵犯的,亲情是漂泊游子的根,是永远的情感归宿。结合文革的时代背景,青年人在浩劫中颠沛流离,无字棋就成了王一生唯一的精神寄托和慰藉,他扎根在这副无字棋里。
文中还不断提到一种棋叫“盲棋”,盲棋脱离了任何物质载体,是一种决绝的纯粹精神指向,王一生对于盲棋的娴熟驾驭足以体现出他心无旁骛的状态。王一生对于棋的痴迷专注、超然忘我可以分为两方面,一方面是指下棋这件具体的事情,在小说开头喧嚣的车厢里可以摆下棋盘、逮住人就下,在中间他不顾纪律一处一处地跑、寻找对手,在结尾又是车轮大战面对千人围观时的不动声色。无论外部世界如何嘈杂纷乱,他依然可以心如止水地下好手中的棋。乱糟糟的环境隐喻文革天翻地覆的动荡环境,王一生能超脱于外界纷扰,依然坚守内心的信念。
另一方面,在抽象意义上对于棋道精神也是纯粹而不受外界干扰的,摆脱了名利的束缚,成为独立的精神追求与造诣。王一生错过了地区赛,但是并没有感到过分的愤懑与不甘,也拒绝了脚卵的帮助参加比赛,说明他不注重竞技所带来的名誉,就像捡垃圾的老头所说的那样“哪儿的比赛也没用”,重要的是自己的棋路、棋势、棋道。但是他又执意要登门与比赛决出的高手下棋,不为沽名钓誉,只为切磋技艺,这种单纯就是对下棋本身的执念,以及下棋所带来的互相学习的机会、充实内心的愉快。当王一生同时与亚、季军开战的时候,人群围拢,他便觉得太扎眼,可见他是低调的,不想出风头,只想“呆在棋里”,求自己“心里舒服”。就像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何以解忧,唯有下棋”,他享受下棋时专注自由的愉悦,别无其他。
从更宏观的意义上说,棋道承载了很多中国文化之精华,融入了老庄哲学,本着“无为无不为”的原则,“棋运不可悖,但每局的势要自己造”。造势的学问又包括了以柔克刚、中庸之道、相机而变等,人在其中不断探索和顿悟,达到玄学的境界。造势的过程实际上是积极的进取和开拓,创造属于自己应对外部变化的一种态势,“无为”是指不妄为,目的就是能达到“无不为”,千变万化都可以势化之。
因此说王一生的棋是道家的棋,棋道所影响到就便是他的岸然道风,以及下棋时深沉旷远的生命状态。车轮大战时,他仿佛独立于宇宙间,“一个人空空地在场中央,谁也不看,静静的像一块铁”,在表面的“静”之下,是精神上的气吞山河,他游刃有余地对抗着外部的不同变化。他是“把命放在里面搏”!“精瘦”的形象充分吸收了古老文化的精髓,承载着厚重的历史,在新的时空中焕发出昂扬的生命活力和精神面貌,虚怀而物归,心静而入神[1]——所谓“很古的东西”就是这种道家的玄远、忘我的境界。
三、吃与棋的关系
借用小说末尾一句话:“衣食是本,自有人类,就是每日在忙这个。可囿在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便是在探索吃和棋的关系。
吃与棋始终交织在一起,相互包容、相互影响。吃代表寻求温饱的生活,是平凡普通的,是必不可缺的;棋则超越于平凡生活之上,是求道、进取、创造的精神。一方面棋中有吃,有了基本的生存条件才能进一步追求精神世界,吃得不饱便会影响棋势;另一方面吃中有棋,平凡的生活中也有道,道渗透于细微小事。
吃是为了更好地下棋,而棋却不能反过来成为谋生手段。“下棋不当饭”,很多人都有过这层觉悟,从王一生的母亲对他朴素的期望“先说吃,再说下棋”,到捡破烂的老头还要靠拾荒来维持生计,再到脚卵用一副棋来交易更好的生活。但是下棋却将稀松平常的日常生活提升到更高的境界,构建了精神归宿。
“吃”是原始的本我,有着现实眼前的局限:可能难免会受制于生计奔劳的烦扰,也可能一不小心就会沦落到对“馋”(物欲)的追求上。王对待吃的态度反映了他曾经受过的磨难,而棋道中的清虚淡泊是他突破现实生活中生存困境的通道[2],使他泰然处之;同时面对更高一层的物质欲望,捡破烂的老头告诫他“为棋不为生,为棋是养性,生会坏性,所以生不可太盛”,因此他克制了超越基准线的享受,清晰地区分吃和馋,而将精力全部集中于下棋之中。棋拓宽了一个更宽广境界从而突破了物质的桎梏,在精神上是向上的,在思想上是向前的,可以向前追溯到中国古老的文化。可以说棋超越本我而达到了超我——这便是棋在吃的基础上完成了境界的提升。
而棋道的精神也无不在王一生的“吃”和日常生活中得到反映,比如他在吃蛇肉和下棋前都“禁一紧手脸”,可见对于吃和棋都是抱着全力以赴、严肃恭敬的态度,所谓“道在屎溺”,道不是高高在上、和世俗生活相脱离的,而恰恰深入平常日用之中——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被反复强调。在文革这样时代动荡、价值崩坏的背景之下,王一生对吃的欲望反映了对生存的渴望和生命的顽强,而对棋道的追求体现了对精神世界的高洁追求。将“道”贯穿于“棋”和“吃”中,用“吃”为“棋”奠定基础,将“棋”融合于“吃”提升自我境界,正是将中国传统文化内化为自我精神,是一种务实而高远的坚守。
出门远行到回归原点
——简谈《十八岁出门远行》中的“汽车”意象
“汽车”意象推动了整个故事的发展,随着情节汽车所承载的象征意义也随之而改变,汽车与“我”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汽车”还将文中很多意象都串联了起来,打通了时间、空间、事物属性(人与物)的界限,承载了主人公对于外部世界和自我内心的很多认知与体悟。
一、汽车、公路与目的地
汽车是和公路紧密相连的,小说中多处提到柏油马路,我们不难想到西方公路小说,以《在路上》为代表的“垮掉的一代”,他们渴望自由的意志、逃离异化的城市。而中国的公路启程较晚,在这篇小说中,主人公将在“公路”这一背景下看到一个异化的现实世界。公路最简单的象征就是成长、人生的道路,十八岁的“我”就是踏上这条路开始认识世界和现实的,“柏油马路起伏不止,马路像是贴在海浪上”,通往现实的路坎坷曲折,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却满怀憧憬,外面的世界应该是波澜壮阔的,人应当像“一条船”一样乘风破浪。但是现实将其深深伤害了。
汽车第一次出现是说“我”想搭车,“仅仅只是想搭车”、“觉得搭一下车非常了不起”,汽车在普遍意义上对于年轻人而言就是冒险、自由、潇洒的象征,是打开外部世界的一扇窗。但是汽车的出现却是偶然性的,“走了一天竟只遇到一次汽车”,以至于在之后司机的汽车出现显得很突兀,不是在公路上飞驰,而是毫无预兆地撞进我们的视野,“停在公路的低处”。这种叙事显得并不可靠,汽车本身也具有很多不确定性,为什么会连续抛锚?为什么朝我的方向停着?为什么装满了苹果?为什么装了苹果还没有确切的目的地?作者都没有给出解释,为营造荒诞感留了一手。
当我终于遇到汽车的时候,我却毫不在意汽车去哪里,甚至往我来时的方向开,我还和司机一样抱着“开过去看吧”的心态。小说中似乎所有的人都抱着“走过去看吧”的心理,这既反映了一种生存状态,也反映了一种思维模式,一种“过客”精神。无论在这里说“我”是一时忘了初心(寻找旅店的基本目的),抑或是年轻的心勇往直前的本能,但殊不知却是不断地偏离目的地(一路走来都没有看到旅店,汽车往回开也就不会再遇到旅店了),在回到原点。“我”想出走,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结果却是在倒退、在回归,回归到出发的地方,回归到自己的内心。
这也就使得最后“我”在汽车的心窝里找到了旅店提供了合理的解释,汽车不得不变成旅店,而我也不得不退回原点。
二、汽车、旅店与“我”
在这篇小说中,汽车、旅店和我之间的关系复杂而密切,又因为先锋派荒诞而不可靠的叙事,尽管三者之间差异很大,但我认为作者将三者解构、重构,最终合为一体。
一开始就反反复复、絮絮叨叨被强调的旅店,假如是身心的归宿,那“我”最初对寻找旅店的急切似乎一直处于一种游离摇摆的状态,表面上看上去一直在寻找,看到高出就奔上去看是否有旅店,遇到不少人都询问他们是否有旅店,但是文中也频频出现“那时我还没有为旅店操心”的表述。初上路时兴奋的我并没有想清楚我最想要什么,没有明确的目标或者理想,只是想“及时行乐”地享受路上的乐趣,因此在追汽车时哈哈大笑(却没有考虑旅店的事情)。外界新奇的诱惑太纷繁了,让少年顾不上仔细地思考,而走了一天,新鲜劲过去了,才慢慢意识到寻找旅店的迫切性。
汽车是更高效地寻找旅店的方式,“我现在需要旅店,旅店没有就需要汽车,汽车就在眼前。”汽车从一种象征着外界刺激、新鲜、自由的游戏变成了有实际功用的工具。但是紧接着在描写汽车的时候,不是将其作为救命稻草,而是极尽夸张的、漫画式的手法,“车头的盖子斜斜翘起,像是翻起的嘴唇”、再次抛锚的时候“像死猪那样突然不动了”,充满了旁观者看笑话时滑稽与不屑的态度。
后来争抢苹果的时候,汽车又变成了毫无抵抗力、任人宰割的对象,“我”奋不顾身地保护苹果和汽车,却遭到了围殴,多次强调被揍得“鼻子挂起来”,是不是和“嘴唇翻起来”有异曲同工之妙呢?只不过现在看笑话的、表示不屑的旁观者是那群强盗罢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就是一个可笑的、幼稚的形象。方才对于汽车的戏谑,也变向的一种自指。
文中还提到了自行车、拖拉机这样的交通工具,前者是轻便快捷的偷窃者,后者则是风卷残云的抢劫者,那么汽车呢?仿佛是一只束手就擒、“垂头丧气”的可怜虫。车的部件被拆卸抢走,“我”的肉体被伤害、认知和价值体系被剥离瓦解,车和人在这里开始慢慢靠近,而最后融为一体便是强盗和他们的车消失之后,我和汽车都“遍体鳞伤”的、“无限悲伤”的、“浑身冰凉”的、汽油漏出来而我的血液流出来,相似的处境仿佛让两者无限靠近,先锋派对于感觉的超现实描写又进一步使得两者跨越了事物属性的差异,心灵相通,足以相互慰藉了,汽车的心窝是健全的,我的心窝是温暖的。
所以再回头去看,其实我和汽车自始至终都是一致的,有着渴望自由、新奇和冒险的本性,但是看上去可笑、滑稽、愚蠢,遭遇外部世界掠夺和伤害时无法反抗,最后只能向内回归寻找安慰。
而也是在浩劫结束之后,才意识到“我一直在寻找旅店,没想到旅店你竟在这里”,汽车从寻找旅店的工具变成了旅店本身,初看会觉得矛盾,因为汽车是运动变化的、充满可能性的,引起人的挑战欲和冒险欲;而旅店是暂居处,是相对安宁稳定的,是身心的归宿。在这里,汽车所携带的普遍意义都被掠夺了,初次闯荡外部世界以失败告终,个人的价值体系与理想被粉碎,汽车在残酷荒诞的现实面前被迫变成旅店,原先离家时的欢快和野心都必须退回原点(这也是汽车为什么会往我来时的方向开的原因),退回内心。
三、汽车、“我”与避难所
“我”退回了汽车的心窝里,远离和外部世界的复杂和残酷,选择和自己一样受伤的汽车相互慰藉,从中感受温暖、发现自我,试图完善内在世界来与外在世界及其异化的力量相抗衡。但是这种退回是不可靠的,旅店毕竟是暂时安顿的处所,不是长久之计。短暂的疗伤能够理解,但关键是“我”是否能从暂时安身的旅店中出来,是否能从被破坏的汽车中出来,是否能从自己的规则体系里再次出来,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这将决定着这个年轻人能否适应社会环境而大展身手,抑或是成为温小暖、小娄退回自己的小世界里妄想自给自足。
作者没有给出答案,但是以一个温暖的场景结束了小说,“我”回想起了出门前的天气以及与父亲的对话。至此,汽车往我来时的方向行驶,“我”走了半天公路寻找旅店最后在汽车里找到了旅店,“我”第一次出门远行从兴奋到受伤到发现内心自我,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假如非要将汽车和“我”分离,汽车在这里还有一层寓意:弱者的避难所,仿佛变成了母亲的子宫,使主人公得以退缩、蜷缩、萎缩,经历一种逆成长。“我”体悟了外部世界的残酷、冷漠、荒诞、虚无,也逐步认识了自我,发现了内在的独特价值,获得某些思想和精神,从已往自己身在其中不曾疑惑的精神世界中独立出来,可以说是容易的.[3]但是将自己所领悟到的进一步付诸实践,也即更新自己的认知体系,是自己适应外部世界并掌握战胜它,才可以说是从汽车心窝的避难所中真正走出来了。真正的成长是进入外部世界中,和世界建构一种积极的关系,个体才能获得成长——这才是出门远行最终的意义。
*注:文中的“汽车”即题目中所指的卡车,因为小说中是采用了汽车一次,望老师谅解
[1] 苏丁,仲呈祥.《棋王》与道家美学[J]. 当代作家评论, 1985(2).
[2] 谢奉伸. 小说《棋王》中“吃”的精神分析[J]. 洛阳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3)
[3] [日]伊藤虎丸.《鲁迅、创造社与日本文学——中日近现代比较文学初探》.孙猛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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