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宝林 16301020124 预防医学(武警班)
“本我”与“超我”?“饥饿”与“匮乏”?
读完小说,蓦地想起以前看到的弗洛伊德关于本我、自我和超我的论述。
为阅读顺利,我先简单解释一下本我自我超我的概念。在弗洛伊德看来,本我是人最为原始的、属满足本能冲动的欲望,如饥饿、生气、性欲等,本我只遵循一个原则,即享乐主义。而自我则遵循现实原则,以合理的方式来满足本我的要求。同时对本我和超我进行调节。而超我则位于本我的对立面,遵循道德原则。用一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本我:我饿了要吃饭,自我:我饿了去做饭,超我:天底下还有很多人吃不上饭。
而《棋王》中,王一生身上,有两样他最看重的东西,“棋”和“吃”,“吃”并非是一种简单的物质主义,这是一种“本我”的表现,即一种最基本的生存需要,也可以通过“吃”和“馋”的区分,反映出王一生对身体本能进行“自我”调节的积极态度;而“棋”是指超脱了眼前的生活困境,超脱了物质生活的一种精神方面的追求,也是他达到“超我”的升华道路。
在“吃”的方面,小说以我们的“馋”作对比,突出了棋王的“自我”对“本我”的调节能力。
在小说中,“我”和王一生虽都有饥饿经历,但对吃的理解上仍有分歧。“我”不太愿提及过去的饥饿经历,尤其是细节,觉得这些事情总在腐蚀“我”,总好像是在嘲笑“我”的理想,“人吃饭,不但是肚子的需要,而且是一种精神需要。不知道下一顿在什么地方,人就特别想到吃,而且,饿得快。”可王一生直言指出:“那是馋,馋是你们这些人的特点。”其实所谓馋的问题,不过是一种本我欲望的问题。就如下文在插队的农场里,虽然吃饱了,但“我”对生活并不满意,没有油、没有书和电影,“隐隐有一种欲在心里,说不清楚,但我大致觉出是关于活着的什么东西。”而王一生认为“人要知足,顿顿饱就是福”,满足基准线上的东西就可以了。且文中着重描写了王一生的吃相:“吃得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若饭粒儿落在衣服上,就马上一按,拈进嘴里。若一个没按住,饭粒儿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双脚不再移动,转了上身找,吃完以后,他把两只筷子吮净,拿水把饭盒冲满,先将上面一层油花吸净,然后就带着安全到达彼岸的神色小口小口的呷,他对吃是虔诚的,而且很精细。有时你会可怜那些饭被他吃得一个渣儿都不剩,真有点儿惨无人道。”这里没有丝毫的讽刺,用王一生的话说:“我主要是对吃要求得比较实在,只要有饭吃,满足基本物质需要,就已知足了。”可见,王一生在吃的方面,要求不高,只是基准线就能满足。
在“棋”的方面,小说用脚卵和大赛冠军分别对比,衬托其“超我”的实现。
王一生下棋的样子和吃饭对比起来,简直像换了个人。在他看来,“何以解不痛快?唯有下棋”,“呆在棋里舒服”。
知青们在下乡那段贫苦的岁月里,王一生遇到了一个下棋很好的南方人倪斌,外号脚卵,所不一样的是,倪斌是世家子弟,家道丰厚,颇有资产,而王一生则母亲早亡,家境贫困。两人因棋相好。但 同样是下棋的人,对棋的态度却不一样,倪斌是“玩”,棋王却当成了精神上至高无尚的荣辱问题。
后来,知青们到地区参加运动会,其中有象棋比赛,王一生去晚了,又因为平时表现不积极,没报上名。倪斌把自己一副家传的乌木象棋送给了某位领导,于是倪斌可以留在地区生活,王一生也能得到参赛资格。 但王一生拒绝了,他觉得那是出卖自己,出卖象棋,他的方法很简单,不参赛,但是要挑战获奖的前三名。结果,那一天,除了前三名,还有六名高手主动报名。王一生共和九人下了盲棋。最后,王一生赢了八盘,冠军的老头出来求和,棋王用最后的力气答应了。象棋里有这么一个规矩,谁让将帅见了面,谁就输了。“既是下盲棋,冠军只在家里,命人传棋”一开始,冠军只在家里命人传棋,“只见一老者,精光头皮,由旁人搀着,慢慢走出来,嘴嚼动着,上上下下看着八张定局残子。”可下到最后,冠军坐不住了,主动出来求和,谁胜谁负,一看便知。赛罢,他呜呜地哭着说:“妈,儿今天明白事儿了。人还要有点儿东西,才叫活着。”是的,人总要有点儿实实的东西,把自己投注进去,才叫活着。这也是他实现“超我”的道路。
文末的一段话也很有意思,颇有画龙点睛的味道。
“夜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王一生已经睡死。我却还似乎耳边人声嚷动,眼前火把通明,山民们铁了脸,肩着柴禾林中走,咿咿呀呀地唱。我笑起来,想:不做俗人,哪儿会知道这般乐趣?家破人亡,平了头每日荷锄,却自有真人生在里面,识到了,即是幸,即是福。衣食是本,自有人类,就是每日在忙这个。可囿在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倦意渐渐上来,就拥了幕布,沉沉睡去。”
人一生下来,就在为衣食住行这些最基本的物质而奔忙劳碌,这是人的生存之道,但生存不等于生活,若只为这些生存所需驱动,就如同象棋里的那个“将”或“帅”,虽有重重护卫,但也囿于其中,走动时,连护卫也会成为阻碍。人要是被“本我”所局限,也算不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自我驾驭着本我,朝超我不断走去,方可算得上人。
如果我没有看到网上的最初的结局,以上就是我的观点了。
我曾在网上看过阿诚关于《棋王》的另一个结局,其大意是:多年以后,「我」到云南出差,听说王一生已经调到了体委,成了专业棋手,「我」刚进云南棋院,就看见王一生一嘴的油,从棋院出来。「我」和王一生说,你最近过得怎么样啊?还下不下棋?王一生说,下什么棋啊,这儿天天吃肉,走,我带你吃饭去,吃肉。”这就把我上文对王一生自我对本我的调控否定了。然后我有了另外一个想法。《棋王》也许写的根本不是一个“棋”与“吃”的故事,而是“饥饿”与“匮乏”的故事。
因为首要大敌是饥饿,所以能填饱肚子就已是幸事,不做他想;又因为精神生活匮乏,在物质生活更为困顿的情况下,只好下下象棋找些乐子。
书中的主人公“王一生”耽溺下棋,外号“棋呆子”。出身贫寒,除了喜欢下棋之外,还好吃。书里写下棋的篇幅其实不多,倒是对“吃”的细节下笔精准。但别和时下的美食文字混淆,阿城写的吃并不是吃本身,而是写对“吃的需求”,写饥饿感。王一生的吃相很凶,对吃近乎“虔诚”,而且“精细”,有时简直有点儿“惨无人道”。 他“拿到饭后,马上就开始吃,吃的很快,喉节一缩一缩的,脸上绷满了筋。常常突然停下来,很小心地将嘴边或下巴上的饭粒儿和汤水油花儿用整个儿食指抹进嘴里。”与其说是对吃的向往,不如说是对饥饿的极度恐惧。再往下想,这是对生存的焦灼与现实的焦虑。
王一生吃饭凶,可下棋却似换了个人。在他看来,“何以解不痛快?唯有下棋”,他只有在象棋里能稍稍放空自己,觉得“呆在棋里舒服”。后来,王一生和冠军在内共九人车轮大战,胜了后,他呜呜地哭着说:“妈,儿今天明白事儿了。人还要有点儿东西,才叫活着。”是的,人总要有点儿实实的东西,把自己投注进去,才叫活着。如果说,在“吃”的面前,王一生恐惧“饥饿”;那么,在“棋”的面前,王一生在填补“匮乏”。其实二者是一个东西,无非前者多在身体,后者则在精神。
在那个特定年代,填饱肚子的确是头等大事。但之后呢?人仅仅吃饱了,就算是活着吗?对食物的饥饿感与对精神的匮乏在根本上是一样的。人不能单靠所谓的“意义”而活着。人得吃饭,得在料理完衣食之后,琢磨下怎么能活得有点人样子。所以,书末归结道“衣食是本,自有人类,就是每日在忙这个。可囿在其中,终于还不太像人。”阿城写出了一代人关于“饥饿”的经验,无论是生存上的或是观念上的,也写出了人对自身的不满意。
不知道今日处于“饱和经验”的我们还能否理解这样的经验。但不同的时代自有不同的“饥饿”与“匮乏”。我们每个人亦时时刻刻处于各般不同的“饥饿”与“匮乏”的状态中,这一点,从如今网络世界的繁荣便可窥得一二。
还有人说这篇文章写的是中华传统精神,因为王一生的物欲低,且下棋路数属道家。但已经知道阿诚的原先结局了,我对这种说法便不怎么认同了。与其说是顺应传统精神,正相反,我更觉着是对传统文化的背离,有了更好的物质生活,物质带来的喜悦超过了下棋的喜悦,为什么还要下棋?归根结底,两者的喜悦并没有高下之分。
若最后的结局没有因为色调灰暗而改动,想必这篇文章的意义会更为鲜明吧。但之前有看过木心先生的访谈,文学难免说反话,若是从这一点来看的话,《棋王》的韵味更为悠远,可读性也更强了。
参考资料:
[1]黄凤祝. 试论《棋王》[J]. 文艺理论研究,1987(02):56-58. |
[2]李涛. 中国传统儒道文化的追寻——读阿城的《棋王》[J]. 名作欣赏,2011(18):20-21. |
[3]汪树东. 重论《棋王》的价值立场[J]. 石河子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03):43-46. |
[4]马晓雁. “吃相”遮蔽下的“世相”与“真相”——再读阿城的《棋王》[J]. 宁夏师范学院学报, 2014,35(05):31-3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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