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论文

收音机——妙妙心中的“现代”

范旭

 

在小说《妙妙》中,来自大城市的北京男人在离开之前送给妙妙一个收音机,这是收音机的由来。虽然小说对收音机的描写并不是特别多[1],但收音机背后的内涵却很丰富,而且收音机在小说中也发挥着很重要的作用。

 

一、收音机的寓意

1、精神符号——“北京”

收音机是什么?从一个物品的一般意义上讲,收音机是获取信息的媒介。但是在妙妙所处的时代和环境下,收音机背后的意义进入了妙妙的情感世界。所以它不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物品,它还是一种精神符号。

妙妙是一个渴望现代生活的人,她只认可北上广,可她却偏偏生活在落后而又偏僻的头铺街头铺街远离现代城市,信息很不发达,妙妙对头铺街之外的世界的了解仅仅依靠电影电视和报刊杂志。虽然妙妙只去过一次县城,但她还是尽可能地凭借这些媒介去了解现代生活。与收音机不同的是,电视电影对妙妙来说只是一个工具性的媒介。那同样作为媒介的收音机,它与电视电影本质性的不同在哪里呢?

这个收音机与其他媒介最大的不同是,它来自摄制组的北京人。当来自大城市的电影摄制组来到这个又闭塞又落后的小镇时,妙妙是充满好奇心的。因为曾经那些只能通过媒介了解的人和东西现在却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了。所以当妙妙和北京人发生关系后,妙妙的心情是极其矛盾的。她一方面觉得自己被欺负了,另一方面又清楚地明白对方来自她极其渴望的现代城市——北京。

然而,她对现代的极度追求让她把北京男人的“北京”无限放大,对方来自北京这个特征彻底地让追求现代的妙妙沦陷了。对方的呼吸是“来自北京的男人的呼吸”,对方的气息是“一股北京来的男人的身体的气息”。任何有关这个男人的东西前面都会加上“北京”,这个男人的一切特质已经抽象成了一个概念——“北京”。所以,妙妙与这个男人发生关系的背后,是妙妙在与自己心中构建的那个抽象化了的“北京”发生关系。收音机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获得的。对于妙妙来说,北京男人临走之前给妙妙的收音机是抽象化了的“北京”的接续,妙妙把自己对北京等现代生活的渴望和期盼都内化在了收音机这个物品上面,这是收音机与电视电影本质性的不同。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收音机”既是了解外界的媒介,又是抽象化了的精神符号,它象征着“北京”,象征着妙妙对现代生活的期盼。

2、自我构建的概念、模糊迷茫的生活、弱小无助的追梦者

在摄制组离开后,拿到收音机之后的妙妙又是什么样子呢?先从收音机说起。收音机是半导体的,而且还有一个特点:“频道很难调准,总是格吱格吱响着,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可见这个收音机担当媒介的功能相当弱,这也意味着妙妙凭借收音机很难清楚而又准确地了解到外边的现代生活。可恰恰是在收音机不能充分发挥其媒介作用的情况下,妙妙却还是极力地听清每一个音并怀念摄制组在头铺街的那种日子。在之后一段时间里,妙妙抱着收音机,把自己与头铺街隔离开来,“她不再和别人多话,总是自己管自己,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模模糊糊的歌声与对话。

妙妙极力去听收音机,说明此时她对现代生活还是充分信心和希望的。但收音机“又小又旧”、“频道不准”、还发出“咯吱咯吱”和“模模糊糊”的声音。妙妙还能通过收音机去了解外界吗?显然不能。在我看来,收音机特点的背后有四个寓意。

其一,“半导体”象征着妙妙当下的处境。作者在收音机前面加上“半导体”似乎有些画蛇添足,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半导体”绝非多余,这也许是作者有意安排。[2]众所周知,半导体是介于导体和绝缘体的材料。这和妙妙当下的处境正好相契合。一方面,身为头铺街居民的妙妙,却能够“极其亲密地”接触到来自现代的人和物。另一方面,妙妙终究是头铺街的妙妙,接触不代表持久的保存和完满的实现。妙妙介于封闭的头铺街和开放的现代之间,就好像半导体一样介于绝缘体和导体之间。

其二,收音机是沟通妙妙与外界的媒介,“频道不准”寓意着妙妙对现代生活的理解是不准确的。妙妙所理解的现代,是电视电影报刊中的“现代”。要知道,头铺街的与外界沟通的渠道是极其有限的,仅仅依靠单一的媒介很难准确把握到现代的真正意涵。在与北京男人水乳交融之时,妙妙觉得自己就像是电影中的女人。这无疑是令她骄傲的,因为她认为这是“现代生活”的体现。但是,电影中的画面真的能够代表现代吗?很明显妙妙只是利用自己对“现代”有限的认识,构建了一个自己所理解的“现代”。从这个意义上讲,妙妙对现代的理解是不准确的。

其三,收音机的声音“模模糊糊,寓意着妙妙的对未来生活是迷茫和模糊的。既然妙妙未认识到现代生活的实际面貌,又何谈追求真正的现代生活呢?妙妙认定了自己构建的“现代”,但生活在头铺街的她没有想过未来要怎么实现自己的追求。摄制组离开后,她只能用所谓的“现代”把自己封闭起来,不与那些“落后”的小镇青年交流。从此收音机在小说中再也没有出现过,接着便是孙团的出场。对于从省城回来、既会说普通话、又极力批判头铺街的孙团,妙妙觉得他具有所谓的“现代意识”。可见两人的“共鸣”是建立在批判头铺街之上的,此时的孙团更像是她在精神极度自我封闭的状态下找到的一个来自外界的“疏导管”。到最后妙妙对何志华的情感更像是“破罐子破摔”,只要能抓住一株稻草,哪怕是有妇之夫也能进入她的内心世界。所以,妙妙对生活的规划是迷茫的。此时那个来自北京的收音机代表着妙妙所向往的世界,但那个向往的世界发出的声音是如此的模糊,似乎是在回应她:你所追求的世界是迷糊的,你是迷茫的。

其四,收音机“又小又旧”,寓意着妙妙在理想面前的弱小和无助。妙妙抱着那个破旧的收音机极力地去听。那个画面下的妙妙是多么的焦急和无奈。此时此刻的收音机,更像是一面镜子,它照见的就是妙妙自己。身处偏远地区的妙妙,凭借仅有的渠道却了解到了一个迷糊不清的“现代”。她深陷于自己内心所构建的“现代”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追求一个模糊的东西。她把“现代”摆在一个极高的位置。面对拥有那个抽象符号的北京男人,她甚至可以放下尊严,在不情愿的情况下献出了自己的第一次,事后却还在用那个精神符号说服和安慰自己。可见,妙妙在她所构建的“现代”面前是多么被动和弱小。

 

二、收音机的作用——暗示妙妙的自我和解

收音机的出现大概在文章中的中间位置。在文章结构和情节上,它的作用有以下两个方面:

其一,展现人物形象,暗示妙妙态度的变化。

在收音机未出现前,妙妙是一个内心渴望现代但又被小镇羁绊的人物形象。这时候的她在极端叛逆的边缘。她没有明目张胆地反对小镇的落后,只是心里暗暗地苦闷。所以这时候,“大家都不知道,在头铺的街上,其实有了一个哲学家,在被一个人类性的大问题苦恼着。”但是妙妙遇到北京男人并与她心中的“现代”有了亲密关系后,妙妙内心长期压抑的想法便喷涌而出。

可北京男人离开后,苦闷的妙妙无法抒发内心的情感。这时候的妙妙把对“现代”的崇拜推到了一个极端。她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不再与小镇的人交往。但是象征着“现代”的收音机“频道很难调准,总是格吱格吱响着,发出模模糊糊的声音。”这暗示着妙妙对“现代”的态度在未来可能会从极端状态中“降落”。从一开始到收音机的出现,妙妙对“现代”的态度是一个急速上升的过程。而恰恰就是在这个态度上升到极端时,出现了这个又小又旧、频率不准、声音模模糊糊的收音机。这个破烂的收音机犹如一盆冰凉的水,浇到了妙妙对“现代”极度追捧的烈火上。所以,收音机的设置暗示了下文妙妙对“现代”的态度可能会发生转变。

其二,推动情节发展,暗示极端之后的自我和解

同时,小说的整个情节也随着收音机的出现而发展。如上文所讲,收音机的出现恰恰是妙妙追求“现代”的那个“盛极必衰”的转折点。而妙妙之后的经历也印证了这一点。从省城来的孙团到县城的有妇之夫何志华,她对最初所谓“现代”的追求越来越远,这个过程就是“转衰”的过程。

收音机出现后的小说叙述中,妙妙对现代的渴求开始从顶点慢慢降落,最后在经历了生活的迷茫后实现了自我和解。影片在小镇公映的时候,妙妙反而觉得那个北京男人“在影幕上显得很丑,腮小小的,一点不精神,还有些萎顿。”曾经那个带有“北京”这个精神符号的男人现在在妙妙眼中却是这般形象。可见,那个精神符号的魔力消失了。收音机出现前,现代这个精神符号被无限放大直到极限。收音机消失后,这个精神符号的统治范围又开始缩小。直到收音机又旧又小、模模糊糊的特征和北京男人不精神、萎顿的特征相匹配的那一刻,妙妙终于与自我构建的“现代”和解了。

所以,收音机的缺点暗示着故事情节前后的转变。正是收音机的缺陷,暗示了接下来的情节中妙妙心中所构建的“现代”可能会坍塌。而那个带有精神符号的北京男人,也随着妙妙对“现代”的重新审视,变成了一个和收音机特点相匹配的小角色。小说最后,“妙妙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她对自己说:哪来的这许多念头的,就继续向前走了。 ”可见,妙妙在经历了这一切后终于实现了自我和解。

但这种和解未尝不是一种无奈的和解。妙妙对现代的追求实质上是想逃离那个自我简单重复的“头铺街”世界。所以在某种意义上,她对现代的认知准确与否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亟需一个精神符号来与之想要逃离的世界相对抗。可是,现实中她根本没有能力给自我构建的精神符号赋予实体性的内容。她最后只能向现实妥协。随着她的自我和解,那个自我构建的精神符号也瓦解了。所以,妙妙的和解是悲剧性的和解,是无奈之下接受了现实规训的和解。

 

 

【1】考虑到本文的阐述形式,本文把对“收音机”在小说中的设置的说明夹杂在了对“收音机”寓意的论述中。

【2】需要声明的是,这仅仅是我个人的臆测和一种主观性的解读方式,而不是斩钉截铁式的“非此不可”。

 

©2017 通识教育核心课程

技术支持:维程互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