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秀论文

第三世界的崩塌 基于对《可悲的第一人称》的分析

余丹

 

具有荒诞性和戏剧性意味的《可悲的第一人称》故事的结尾让人久久回味。荒诞性体现为雪地里钓鱼,戏剧性在于整篇故事以小娄初探丛林,避光寻走而开始,也以小娄倒在地里,倾听黑暗中的声音而结束。但仔细分析来看,小娄正是在钓鱼行为中具有象征意义的鱼与以静制动的钓鱼行为中完成了自己人身的第三世界的构建,却又在浪笑、狂奔的“动”与黑暗中感受到了第三世界的崩塌。

 

  • “祭场”里的“鱼”与“静”

地点、行为以及对话在小说的最后变得重要起来。药材地是小娄寄托自己信念的地方,也是和遥远的世界进行抗争的又一个战场。在这个战场上,冰雪之下埋葬的药材就像是前线阵亡的士兵,而小娄就在这个祭场里庄重地、沉浸地做着祭奠仪式,祭奠药材身上所寄托的信仰、爱情和尊严的再一次死去。

可是,小娄为什么会选择钓鱼的这一行为呢?钓鱼并非特殊的行为,然而在冰雪地上钓鱼便显得怪异无比。小娄过去曾经耗费大量时间在丛林里钓过鱼,因此他并非不知道钓鱼的困难性,但他仍旧选择了这样一种毫无回报可期待的方式,这种无效无果就如同他努力挣扎却仍旧失败的命运。

但这种无效无果却被他消解了,什么话,今天还没钓上来一条鱼呢”, “鱼”在此时已经不再是被作为真实活物来对待,而是成为了一个象征物,这个象征物代表着小娄自己所构建出来一种尚可延续自我价值的载体。在祭奠已死的信仰、爱情和尊严的过程中,他又重生出了一套更具有超越性的叙事体系。即,我即便在两个现实世界中反复失败,但在第三世界里自己还能够掌握这种生活主动权,笔者认为,小娄将毫无可能的失败现实转化成了自己又能够有掌控感的情境。在想象自己钓上鱼的那一刻,他就赋予了自己钓鱼行为的主体意义。

同时,钓鱼行为本质上是属于一种静态行为,不同于小娄之之前面对内猛兽时怀念北京的喧嚣的心态、将“青蛙”剖肠开肚的破坏性行为以及对性的渴求,在经历了颠覆式的失败后,他反而采取了以静制动的方式,让生命的躁动归结于彻底的平静。同样,这种静也不同于之前出逃北京来到拉丁丛林时所追求的不被外界打扰的“越安静越好”的安静,,既不是野蛮进取的姿态,也并非是被动的反应,而是内化了的生存状态。

象征性的“鱼”与内化了的“静”一起构成了小娄的钓鱼行为,在此时,小娄所处的世界既不是原来的大都市,也并非拉丁丛林,在他的钓鱼行为里暗藏着第三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已经对原来的心结和情欲采取了一种“不在场”的态度。当老康说起“你要当父亲了”,小娄的回应却具有着朦胧色彩,“谁是母亲”。事实上,母亲的这一身份并不难以猜测,也指向唯一的对象——小乌。但是为什么小娄在此会如此回应呢? 

 

  • 不在场与“被承认的斗争”的失败

小娄的那一声“谁是母亲”包含了两种可能,一种是时间的整合,而另一种则是“不在场”的态度。针对时间的整合而言,小娄在他的第三世界里已经将对于北京的回忆和拉丁丛林中的生活场景混合了起来。北京世界的生活和拉丁世界的生活都已经不再有差别,因为两者都印刻着小娄失败的痕迹。而针对无所谓的旁观者的态度而言,当一个人的心思都放在自己所关注的事物上,能够分给其他东西的精力和时间都十分稀少。如,当我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周遭所发生的事情保持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时,当被问及关于某事的意见时,我们最容易做的也是顺着别人的话附和。小娄正处于这种状态,他已经将过去的爱情彻底埋葬在药材地中。笔者认为,“不在场”才是小娄在构建自己的第三世界中所具有的态度,结合后文来看,当这种“不在场”被突然打破,小娄又被现实力量拉回到失败世界中时他一系列的行为反衬出了前面钓鱼行为的完全静态。

这种静态已经去除掉了情欲只留下小娄对内心秩序的构建。过去,小娄在感到孤独时总是同时想象小乌和李蕾,他反复比较两人的不同。最原始的情欲的渴求带给他的是更加彻底的孤独,也就赋予了那片药材地更加神圣的的意义,甚至可以说,这种情欲某种程度上促进了小娄对药材种植地感情的升华。然而,这种叠加的效用在小乌到来后出现了转变,他发现自己心态再次出现了转变,开始后悔来到拉丁丛林并认为是在浪费时间,在小乌到来之后,这种混合着情欲具有了更加复杂的意味,那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间”。小娄的地这时从一个人信念的载体转移为被人观赏的荣誉的载体,前者是激情,后者是欲望。之前的情欲代表着人在孤独时最本能的渴求,是激情的陪衬物,后来的情欲却逐渐压过了信念,而成为欲望的附属品。前面药材地是个人价值的寄托,后面却被异化为了被展现的物品,成为小娄试图重新挽回世界对他的关注的物品。

小娄在小乌走后对药材地的关注实际上体现着他对“被承认”渴求。然而,这场被承认的斗争最终因为暴风雪而失败,比起《老人与海》作品里在海上斗争83天的老人最后带着具有斗争痕迹的鱼骨回归,小娄的斗争的痕迹就是那一片地和地下所埋藏的腐烂了的药材,而且他只有老康这一个不算忠实的观众,更谈不上被承认渴望的满足。

到结尾,小娄完成了内心的转变,对情欲本身已经不再痴迷,也不再将其作为排遣孤独的药方。在他所构建出来的第三世界里,实际上没有了现代文明的印记,反而取代以小娄自己的标准。在这样的标准里,他可以随心所欲将过去与现代混合起来,而不再考虑什么是应该。过去生活中那种“我应该在朋友圈表现得光鲜亮丽”、“我应该对她负责”、“我应该像一个文明人一样”话语和心态中所隐藏着的无形的枷锁在这时候被打开,而代之以“我可以如此”的内在体验,小娄可以在这样一种自己的诠释体系中可以毫不在意,对于李馨的愧疚,对于小乌爱意的不可回报统统可以忘记,只留下一些美好的东西。

 

  • 第三世界的分崩离析

是你的小乌”,小娄在经历失败后所构造的第三世界以及解释这个世界的体系都在听到小乌这一词语时分崩离析,强大的不可逃脱的现实力量将他在此拉回到了他最初想要逃离的世界,他再一次失败了。“我在我的地里一路狂奔起来,像匹野马,长长的笑声统统给抛在了身后。我走进我的地里,像走进自己的家园”,小娄被折叠起来的灵魂释放出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在这片精神家园里奔跑。在这时,小娄又开始动了起来,“狂奔”、“浪笑”、“咆哮”,而狂奔这一行为总是伴随着巨大的快乐或者浓重地对压抑的内心进行宣泄,而浪笑也是电影中常常用于个人经历到重大冲击而自我嘲讽的行为,小娄再一次体会到自己的无力感,这片早已经失败的战场上,仿佛上演了一出很荒谬的戏剧。

此时,药材地仿佛成为了红高粱地。在张艺谋导演的《红高粱》里,红高粱作为另外一根隐秘的线索串联起来了整个故事情节,九儿最后倒在了红高粱地的血泊里,一轮映着血的红日在高粱枝叶的摇曳下经久不息。九儿仿佛是以生命在祭奠那片象征着顽强生命力的野高粱地。而在小娄的眼里,最后的世界从大片的白色转为了黑暗,“我闭上眼睛,世界就排除在黑暗之外。我假装我已经死了。我默数着来自黑暗中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心跳越来越快,快到要从里面逃出来”。同样渴望能够死在这片战场的小娄最终却被在此拉入到北京世界,他的自我救赎最终失败。

小说的结尾尽管着笔不多,但每一句话都有着深刻的含义。由极致的静到癫狂的动再到最后的幻灭,人物的情绪起伏变化之间折现出了宿命般的悲哀之感,这仿佛预示着个人永远无法完全谋求与世界隔绝。内心中的欲念、与他人的联结、一场被承认的斗争,这些都是作为个体的人无法完全挣脱的生存根本。《可悲的第一人称》中的小娄图在面对人生困境时选择了逃离,试图在经历了拉丁丛林的失败后进行自我拯救都显示了个人的生存危机。现实世界中,人总是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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